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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相逢萍水

  夜色明晰,一輪彎月掛於長空。


  燭光朦朧,兩盞燈籠懸於大門。


  就見那彎月悄悄匿於雲後。


  就見那燈籠緩緩曳於風前。


  是有微寒清商一陣自天邊吹來,拂在了那塊紅底金字的匾額之上。


  先抬首望去,望那紅底金字的匾額上,赫然題著‘虹鯉館’三個大字。


  便知此地,是萍水郡。


  便知此樓,是虹鯉館。


  是郡中唯二的金字招牌。


  有郡中唯一的美人掌櫃。


  再垂眸望去,望那半敞的朱紅大門內,亭亭立著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


  女子手捏著一把繡花薄扇,身穿著一襲齊胸襦裙,雙肩披戴著一襲淡色皮裘,是既禦秋寒又不顯臃腫,素雅而端莊,大氣而瑰麗。女子身高不高,大概也就不到五尺,一米過半多些;她身形不胖,那件薄薄的齊胸襦裙在其身上顯得很是寬敞。


  又見女子站在那半身高的棕漆賬台後,正俯首認真地翻看桌上那本微微泛黃的酒樓賬本,幾縷細柔的青絲乖巧地垂蕩於其胸脯之上,似遮似掩,卻又攔不住風光旖旎。


  女子名喚遊茜,是這虹鯉館的掌櫃。


  也是如今這虹鯉館的賬房先生。


  ……隻是做得沒那白秀才那般得心應手了。


  作為萍水郡的頭號酒樓,虹鯉館無一日不客入盈滿,便是無一日不要寫上好幾十頁賬目單本。從前白秀才在的時候還好,由頗擅術學的他全權處理這白字黑字的事,是次次算得又快又準,還多是心算、連那黃銅算盤都不用撥——不然,這郡城裏的人也不會稱他為白秀才不是?

  隻是前些日子裏,那白秀才執劍離了郡城,這術算之事便落在了遊掌櫃的肩上……誠然,遊掌櫃也並非不會術算——既然她都是一家之掌櫃,這些基本技能自然還是都要會的。隻是遊茜她久疏數本,這下又是倉促上陣,自然是難免會出現紕漏、多算少算了些許錢兩。


  雖說實則很多時候,那些來虹鯉館吃酒的食客們都不會在意這十文二十文的疏忽……但遊掌櫃是自己過意不去,覺得自家酒樓一直以來的認真招牌可不能砸在自己的手裏了。


  於是每晚遊掌櫃都會酒樓閉店之後,在小二跑堂將桌椅扶欄都擦拭幹淨之後,獨自一人走到這賬台後,眯眼仔細地翻看著自己這一日所計之賬目,認真地再心算一遍,在檢查有無紕漏的同時告誡自己,讓自己明日別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便有此刻之景。


  便有這晃晃一點燭火。


  便有這翩翩一抹襦裙。


  便有。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地傳入耳畔,再是停在了燈籠下的那道門檻前。


  她微微一怔,注意到了這與四下寂靜的秋夜之聲格格不入的異響,情不自禁地抬眸望了去。


  就見那半晌的朱門旁,不知從何而來了一道人影。


  人影戴著漆黑的鬥笠,披著同樣烏黑的鬥篷,腰間還別著一把彎鞘短刀,一看便可知其不是什麽和善之輩。


  眼見此景的遊茜快速地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亦有些驚慌。


  她輕輕地合上了桌上的賬本,放下薄扇,微顫的右手不自覺地伸向了襦裙的腰間。


  在那裏,藏著一柄湛藍色的靈玉匕首。


  其名喚陰鴛,是用鴛鴦靈玉所打造的其中一柄匕首,是那麵戴白紗的悅兒姑娘在離開萍水郡城前,贈予她的。


  遊茜握住了這柄匕首。


  雖說,她已是約莫有二十年未碰兵刃,也已是有二十年未再修習任何奇門武功了……但若是那人影真的來者不善,遊茜也定不願束手就擒。


  她向來不願束手就擒。


  她向來不會安於天命。


  二十年前,初開這虹鯉館時,是如此。


  二十年後,麵對這人影時,亦是如此。


  遊茜輕輕地吸了口氣,胸脯稍稍起伏了些許。


  她在運氣。


  而那來者不善的人影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在運氣,就見他微抬鬥笠,猛一抬手,就是——


  ——作了個輯。


  然後,開口。


  “請問閣下便是遊掌櫃嗎?”


  是溫文爾雅的男聲。


  遊茜微微一愣,握著玉匕的右手稍稍鬆了些許,微怔道“是的,敢問您是……”


  “啊!太好了。”


  就見那戴笠披袍的人影行了個禮,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棕黃色信封,前踏兩步,彎腰將信封插在了門旁的間隙裏,再是衝她一拱手道“這有封信,家主讓在下來送於萍水遊掌櫃。我這便送到了。”


  遊茜眨了眨眼,還是麵有幾分驚異,望人影疑惑道“家主?是何家家主?”


  “孟嶽殷家。”


  就聽人影俯首答道“那若閣下沒什麽其他問題的話,在下便先回去了——路途漫漫,在下還是不想耽擱了。”


  遊茜稍稍一楞,緩緩地頷了頷首。


  她還沒從訝異中回過神來,自然是沒什麽其他的問題了。


  便見人影稍行一禮,便轉身上了城街,然後雙眼奇光一閃,便是身輕如燕、步下生風地消失在了街角的盡頭。


  他來如風,去亦如風。


  風過無痕,讓方才的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過一般縹緲。


  除了……除了那封被插在門縫裏的棕黃信封。


  便見賬台後的遊茜楞楞地眨了眨眼,望著那封來路不明的信封,猶豫了片刻,還是稍握掌心,屏息少許,緩緩地走門旁,彎腰將其取了下來。


  然後,以纖指啟封條,開信箋。


  便見自其中滑出的,是一遝厚厚的、寫滿了黑字的白色宣紙。


  遊茜霎時便呆住了。


  她還沒看宣紙上寫的什麽。


  她也沒有看見宣紙上的題名。


  她隻不過是稍稍瞥見了那些黑字。


  但她認識那些黑字。


  她認識那些黑字的字跡。


  因為她,早已見過這些字跡千遍萬遍。


  在那本微微泛黃的賬本上。


  這是白秀才的字跡。


  又或者說。


  這是王滿修的字跡。


  ……


  ‘掌櫃的,小生到西域孟嶽城了。這裏的風土人情與萍水雖是不盡相同,但倒也是大同小異,是民風淳樸……’


  ‘掌櫃的,孟嶽城的人們都挺好客的。好幾個當地大家,什麽殷家司馬家,都與小生把酒言歡,相談甚歡……’


  ‘掌櫃的,小生去過周家了。我見到那你說的‘美周娘’了,她現在挺好的,周家的人都待她不錯……小生與她悄悄說過小鯉的事情了,她可開心了……’


  ‘掌櫃的,過兩日小生要去爬山了。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叫凝林。但周家公子硬要拉著小生去,小生也不好推脫,便得去了……隻是爬過山後,諸位公子恐怕還要帶小生去好好遊曆一番西域,便是可能一時半會兒再難寄信來了……’


  ‘掌櫃的,大家可都還好?小二跑堂他們沒有再天天賭博吧?小鯉讀書可認真?’


  ‘掌櫃的,你可……’


  不過是千把字的書信,卻是令那賬台上的燭火都已悄聲熄滅,化作了一縷青煙。


  就見襦裙著身的她席地坐在那金字匾額下的台階上,稍垂眼眸,默默地讀著這一張張細薄綿柔的宣紙,讀著這一句句許是胡言亂語、又許是情真意切的淡淡言語。


  她讀完了。


  她微笑了。


  她挑眉了。


  便見那朦朧的繁星夜色裏,有一輪忽明忽暗的彎月。


  一輪高掛於淩霄之上,隻有天上仙人才能夠得到的彎月。


  一輪無論她與他又身在何處,都總是能仰首可見的彎月。


  也許現在的他,也正在望著它吧。


  遊茜甜甜地笑了。


  她抬眸望著這輪明月,也不曉得是否是忽然有些觸景生情,又或是想一吐為快——竟見她是不知怎麽得臉色有些微紅,神色有些好似懷春少女,扭扭捏捏地猶豫了片刻,還是輕啟了朱唇。


  “王滿修。”


  便聽她輕聲呢喃道“若是我再年輕些的話,就再年輕一些的話……你說,我們會不會——”


  “姨?”


  卻是忽有一聲稚嫩童音自身後傳入了耳畔。


  遊茜慌忙一顫,趕緊將那些宣紙胡亂疊起藏於裙中,立馬回身望了去。


  便見那古色古香的紅木樓梯上,有一披肩散發、穿著睡衣的小丫頭正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抱著個繡著歸雁的棉花枕頭,糯聲糯氣地問道“你在與誰說話呀?”


  “哎?什麽說話?”


  遊茜抬手撫了撫去臉兩旁的青絲,再是有些做賊心虛地將手在裙上抹了抹,藏起那封棕黃色的信封,柔聲道“小鯉,你怎麽醒啦?”


  “睡不大著……”


  還在揉著眼睛的小鯉自然是沒注意到遊茜的動作,也沒看見她臉上的紅暈,隻是嘟囔著嘴,小聲道“要姨給我講故事……”


  睡前故事,童話故事,好聽的故事。


  便見遊茜微微揚唇,小心地跨過店門門檻,進入殿內應道“好呀,但等姨說完故事,你可就要乖乖地睡覺了哦。”


  小鯉乖巧地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遊茜莞爾一笑,小心地跨過店門門檻,進入殿內。


  再是回過身去,雙手拉住兩扇紅木門,緩緩合起。


  便是見,天地一線。


  便是見,月輪一道。


  她微微抬首,最後望了眼今夜的明月。


  ‘白秀才,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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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結!

  謝謝各位親愛的讀者能閱讀到此處!

  那到這裏,王滿修的故事也宣告尾聲……不是,宣告一個段落了。


  而值此第一卷完結之際,請讓身為作者的我,阿圓,再次感謝大家對本書的支持!若您是在縱橫上自掏腰包讀到這裏,則更是請受在下一拜!

  承蒙各位厚愛,實在是感激不盡!


  接下來,我也將繼續努力更新!為大家帶來更豐富的故事與更立體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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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還是感謝大家對叩王庭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一直支持下去!

  最後的最後……嘿嘿,在下明日還望請假一日,休息休息,後天再更,請諸位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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