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氣魄
不過是一陣風吹草動。
青衣拂了拂衣袖,杵槍立定,抬眉瞧著跌坐在地上的牛角壯漢,又眺了眼數丈外的那抹紫裙,再是側身回眸,望向浮草間的一襲白衣。
“滿修……”
殷少蹙了蹙眉梢,輕歎口氣,垂首沒去看白衣那狼狽的模樣,隻是緊握長槍,低聲輕言道:“你該早些來喚我們的。”
王滿修稍稍一怔,是眨了眨眼,苦笑著揚起了唇角。
“是小生……逞強了。”
他長歎一聲,再是閉眸長吸一息,忍著胸中痛楚勉勉強強地翻了個身,正躺在地上;接著再是以雙肘發力,氣入丹田,艱難地原地坐起身來。
對於此刻已是內息紊亂的他來說,這平日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這會兒也頗是有那登山六千丈的神韻了。
殷少眼見此景,也沒有多言什麽,是直接緩步上前,將手中白蠟槍立在了他的背後,令王滿修的身子有了個倚靠。
而有了個倚靠的王滿修自然也是很快便坐起了身來。便見他先是垂首輕喘了幾聲,再是微笑抬頭,向著殷少頷了頷首,似在以示感謝。
殷少也頷了頷首,側首令目光又落回了數丈外的那名牛角壯漢身上,卻依然在啟唇輕聲同他說道:“你的身子……沒什麽大問題吧?”
也不知是不是王滿修的錯覺,似乎在進入這回廊之後,眼前之人同他講話的口氣,就要比他們先前在孟嶽城中對飲時要客氣拘謹上了些許。
“無妨的。”
王滿修淡笑著開了口。
開了口,卻是又緊連著“咳咳—!”兩聲,咳出了一袖鮮血。
“……你還是好好歇著吧。”
殷少閉眸歎了口氣,搖了搖腦袋,提槍走到了他的身前去,攔在了那正要緩緩站起身來的牛角壯漢之前。
他沒有去過問王滿修這牛角壯漢的身份——但從這壯漢身上那詭異粗獷的打扮來看,想來多半是這回廊間的盜匪之流無疑了。
殷少微微挑眉,與數丈外的鴆泠月交換了個眼神。
便是二人一前一後,緩緩朝這牛角壯漢靠攏了來。
……
長弧溝壑前,有他微側臉。
微側臉,望風吹浮草間。
望四人。
七竅流血。
皆已身死。
他抿了抿唇。
這不算什麽。
因為他是回廊之人。
因為這等事情,日日夜夜都會在這回廊之中重複上演。
因為奇門的對決本就如此,本就隻有‘能生’或‘將死’兩個結果而已。
不過。
不過他依然有些火大。
不過他依然緩緩起身,掃了眼一前一後的青衣與紫裙,微微蹙了蹙眉。
回廊裏,人命比紙薄,無論是禽獸天災、亦或是盜匪人禍,都是說死就死、說別既別……
但這別的,不能是他南門座虎的人。
不能是,他南門座虎的人。
他是南門座虎。
‘南門’不是他的姓,‘座虎’不是他的名,但這都不大重要了。
他是洞主手下魁首,是光放出名號便能讓回廊中上下九流之輩都聞風喪膽的南門座虎。
這是洞主賜予他的姓名。
亦是他生而為人的證明。
豈能令其蒙羞?
不能。
自然不能。
絕對不能。
“不夠了。”
是壯漢站直了身子,微垂眼眸,低沉開口。
已走到了壯漢身周兩丈的殷少與鴆泠月霎時一怔,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步子,警惕垂眉,望向了溝壑前的壯漢——他們二人可不想同那四名七竅流血的漢子一樣,什麽都還沒摸清頭腦,就那般死於非命——還死得那樣難看了。
殷少橫提長槍,左腳踏出虛晃半步,蹙眉沉聲問道:“什麽不夠了?”
便見壯漢緩緩抬手,摸向了自己腦袋上的牛角鐵盔,再是輕輕一扯,甩手將其‘咚-’地一聲扔在了地上。
“命不夠了。”
脫掉了頭盔的他露出了滿頭的棕發,棕發間又有幾簇白絨,在其方正的腦袋上顯得煞是威嚴。
三人一怔,殷少更是緊握了手裏的長槍些許。
“四條人命,一條豬命。”
又見壯漢側過了身來,兩隻眼眸惡狠狠地盯向了比自己要矮上半個頭的青衣,一隻右手伸望腰間虎皮裏,冰冷開口:“而你們隻有三人。”
想來是所有人都能聽明白他的意思了。
殷少嗤鼻冷哼一聲,並沒有被壯漢的憤怒神情所嚇到多少,而是先挑眉瞧了眼壯漢身後的鴆泠月,再試探性地向壯漢踏上一步,不屑地挑眉問道:“那又如何?”
他是在拖延時間。
也是在虛晃一槍。
殷少這看似極具攻擊性的姿態與言語,不過是為了吸引住壯漢的注意力,而非是真的要由他出手製敵——不,這輪不到小十人境界的他來做。
夜空裏,一抹稀薄的烏雲遮掩起了明媚的月光。
更是令那條已經在浮草間蜿蜒爬行的紫蟒更難被肉眼所察覺了。
紫蟒色紫,是玄氣所鑄之軀,有摧魂奪魄之劇毒,是真煌鴆家的一式奇門。
名喚五步。
是鴆泠月的奇門。
便是見她雖身子還正靜靜地站在壯漢身後的兩丈之外,卻是已眸光殷紅,有有數道紫息自其裙下流溢而出,匯聚成了方才所見之紫蟒,悄悄地往壯漢的腳後跟處蠕動了去。
蛇行雖慢,但兩人間不過也就兩丈距離,幾句話的功夫罷了。
而待這紫蟒在壯漢身上任意一處咬上一口後……
那他,便就要和那四名漢子落得一個下場了。
一個,頗為難看的下場。
“所以,老子要讓你們死的難看些。”
是壯漢低沉出聲,回答了殷少的提問。
是壯漢抬起右手,望身後輕輕一扔。
扔的,是那晶瑩碧藍的饕餮石。
扔的,是那張牙舞爪的紫蟒蛇。
便有‘叮咚-’一聲。
紫蟒都沒來得及抬頭嘶嚎,就是形神俱滅,化為了一縷縷縹緲奇息,被悉數細入了那塊不過巴掌大小的玉石之中——若不是鴆泠月發現得快,趕緊閉眸止了奇門,不然隻怕她身中的奇息也要被這饕餮石頭給盡數收了去。
殷少一怔,不想已是被眼前之人看破了他們二人這聲東擊西的兵法,更不曉得這壯漢是究竟扔了個什麽物件,竟能如此輕易地就破掉了鴆泠月的五步。
他微微抿唇,將寒光奕奕的槍尖稍稍下壓了些許,做出了要突進衝鋒的姿態。
但壯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或者說,南門座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就見在紫蟒哀嚎的刹那間,壯漢是倏然側踏一步,再以粗壯的雙臂交叉於雙拳,猛地一瞪雙眸。
眸中,奇光璀璨若白晝。
“風生虎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