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籠中有白衣
青石流水,水過青石。
便是有聞叮咚一聲,水珠落地,於布著潮濕青苔的墨色石板上濺起了一個小小的水花。
言是水花,實則就是一圈更為細小的水珠滴露,在墨色石板上跳出一道頗為完美的半圓弧後,終因天地大道而濺落於地。
然後,落地的水珠又濺起數朵更為精致玲瓏的水花;而這些精致玲瓏的水花亦再度躍起,複而濺起更多的玲瓏花朵……
直到跳躍的水珠越來越低,盛開的水花愈來愈難覓蹤跡。
直到,有那麽一顆小小的水珠,一不小心濺到了那一襲倚牆而坐的潔白長衣之上。
仰著腦袋的白衣就好似感覺到了這顆水珠的呼喚一般,忽然眉頭稍稍一蹙,輕聲低吟半響,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先見一束微光入目。
再覺有岩頂遮蒼穹。
方知是身在洞穴中。
剛剛醒過神來的王滿修腦中蜂鳴,意識還有些朦朧,便想一如既往地抬袖拂麵稍許,好正正身形,尋回清明。
卻是不想他剛要抬袖,就覺兩手若被千鈞勁道壓於泰山之下那般,竟是深沉得很,費勁全身之力也難能挪動絲毫。
而緊隨著他的用力,又忽有一陣沉悶的金鐵摩擦聲鏗鏘入耳,霎時把他模模糊糊的神識給拉回了軀殼之中——可謂是倏然間來了些精神。
便是清風起。
白衣垂眸望。
是霎時驚見自己那兩隻垂在身前的手腕居然被一道足有碗口粗的鏽鐵鏈給死死捆在了一起,是令自己連抬手摸個臉頰都斷然做不到了。
王滿修頓時麵露驚色,立即抬眼朝身前四周打量而去。
這不打量不知道,一打量嚇一跳。
原本他先前仰首望天時,是隻見一束微光火苗,一麵岩石穹頂,隻知道自己是大約身在山洞之裏而已……這一環顧,是環顧見了這亮著昏暗光芒的洞穴 裏,鱗次櫛比著一座座四四方方的漆鐵牢籠——一座座不是遍布著血跡白骨,就是囚禁著骨瘦嶙峋、麵若死灰之人的漆鐵牢籠!
這布景,隻怕是不比市井小說裏的閻羅殿要差上多少了。
眼見此景的王滿修霎時愕然瞠目,大喊一聲:“什麽?!”
而他這一聲突然大喊,就好似驚擾了這閻羅殿裏的小鬼們一般,令那些牢籠裏的枯骨腐屍皆是緩緩轉首,用自己那空洞無神、甚至還爬著蛆蟲的眼眸往白衣打量了來。
是驀然間變的又驚悚駭人不少了。
王滿修本能得顫了顫身子,立即要如往常般的運起身中奇息來。
卻就在這時。
“什麽什麽。”
忽有一聲熟悉的朝氣男聲傳入了他的耳畔,穩住了他那激蕩不已的心神。
王滿修微微一愣,趕忙循聲側首望了去。
便見兩道長著銳刺的鐵欄外,在相鄰的那座牢籠裏,有名同樣被綁著雙臂的年輕男子正盤著雙腿,靜靜地坐在那生著青苔的墨黑石板中央。
男子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錦衣,一襲雖能看出質地高貴,卻因為這數周來的洗刷與昨夜的刀劍比拚而變得好生破舊的青色錦衣。但縱使這衣裳再是殘破,卻也還是沒能抹掉他眉間的那股年輕氣盛。
沒能抹掉,他身而為人的自豪。
此男子,名喚——
“殷少!”
……
就聽身旁籠子裏的白衣,再次激動地喊出了聲來。
盤膝而坐的殷少隻得輕歎一息,側臉抬眸,用一股好生幽怨的眼神望向了他,嗔道:“你能別這麽一驚一乍的不?”
白衣稍稍一怔,連忙頷了頷首。他掃了眼四下周圍其他牢籠裏的囚人後,朝著殷少所在的籠子小心地欠了欠身子,壓低聲音道:“殷少,咱們這是在哪兒啊?”
聽聞此言,青衣先是有些訝異地睜了睜眼,似乎是幅將之前一路上,眼前之人都在昏睡不醒的事實給忘記了的模樣。經這會兒他這般一問,青衣方才想起了這點。
“啊……嗯,倒也是說來話長了。”
殷少蹙眉思索片刻,抬首望向烏漆墨黑的岩石穹頂,淡淡道:“滿修,你還記得咱們昨天晚上,被那自稱南門座虎的莽夫所襲擊一事不?”
王滿修立即眨了眨眼,回憶起了那座回廊西北角的小小村落,回憶起了那片浮草,回憶起了那一隻化形猛虎,那一襲突然出現的淺灰色素袍長衣,那……
“對了!泠月姑娘呢?!”
是思緒未斷,白衣趕緊又掃了眼周圍那些四四方方的牢籠,掃了眼那些陰森駭人的白骨,慌亂道:“該、該不會是成了這些……”
“喂喂喂!王滿修你這是胡說啥呢?!你的智力怎麽也隨著境界一同給跌沒了?”
殷少趕緊出聲打斷了白衣的胡思亂想,毫不留情地搖頭駁斥道:“鴆泠月她可是咱三人間唯一一名大十人敵,又還是妖精,更是奇門三聖之一的鴆家之後!俗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哩……她能出事嗎?她不能!”
確是說得在理。
王滿修瞧著青衣那自信滿滿的模樣,方是點了點頭,輕歎口氣,放心了少許,繼續問道:“那她現在……可在何處?”
就見殷少眨了眨眼,先是閉目沉思片刻,再是仰首望岩頂,無奈地揚了揚唇角。
“她現在,大概已經被那群蠻子給生吃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