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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擇日再說

  先聞白衣一聲驚呼。


  再見有紫裙一襲,正半攙扶著、半背著那襲染血青衣,緩緩地、一步步地自燈光昏暗的長廊裏走了過來。


  “泠月姑娘、殷少!”


  王滿修立即急睜眉目,是連忙跑上前來,一把扶住了似要搖搖欲墜的二人,急忙道:“你們……這是怎麽了!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便見鴆泠月微眯著眼,倚靠在了白衣的左肩上,輕聲喃喃道:“王公子……”


  白衣稍皺眉頭,馬上抬掌貼在了她的心口,睜目一閃奇光。


  還好,還好,雖說鴆泠月身中此刻的氣息流轉稍顯微弱,但仍算是無傷大雅,也無沒有內傷的痕跡,隻是神情有些疲勞而已。


  “王公子……妾身沒事的。”


  又聽她半眯著那對水靈的眼眸,小聲說道:“但殷家少爺……殷家少爺他……”


  王滿修猛地一怔,連忙看向自己右臂懷裏的青衣,看向他那張在搖曳燭火下,已是蒼白而無血色的麵龐,神情不禁一顫。


  “殷少!殷少!”


  白衣連忙搖了搖青衣的胳膊,卻隻見他微垂著腦袋,染血的青絲微微飄蕩,衣上的鮮血緩緩滑落,不曾有一句回聲。


  不會……不會的……


  王滿修眉頭緊蹙,神色焦急,額頭直冒冷汗,是趕緊抬手將右掌貼在了殷少的心口,眸中奇光忽閃。


  不會的……


  殷少不會有事的……


  殷少不可能有事的……


  因為……因為他還沒——


  “你摸本少爺的胸作甚。”


  忽有一聲清亮男音起。


  雖有氣無力,雖虛弱不已,但仍舊朝氣十足,不見有頹頹衰矣之姿。


  王滿修一愣。


  就見那滿身是血的青衣緩緩抬手,‘啪-’地一聲從自己胸口拍開了白衣的右掌,再是微仰起腦袋,半眯著眼眸,揚了揚唇角,笑道:“瞎慌什麽,本少爺又不是那薄命紅顏,命大著呢,死不了!”


  白衣眨了眨眼,喜出望外,連忙附和道:“那是那是!那是那是……”


  卻又忽聽身旁的紫裙撲哧一笑,眯眼與殷少道:“瞧王公子剛剛這慌亂樣,多半呀,是真把你當死人嘍。”


  王滿修隻得尷尬一笑,收了聲音,不置可否。


  而殷少則擺了擺手,似乎也沒真的在意,隻是衝白衣笑道:“那還不速速把本少爺攙扶過去,讓我能好好躺上一會兒?”


  白衣嗬嗬一笑,連忙頷首。


  便見他一左一右,一邊小心地攙扶起這二人,一邊小心地往寨子裏走了去——雖然依照常理說,這一左一右攙扶二人的姿勢著實有些不大可能,但考慮到鴆泠月其實沒受啥傷,隻是裝著自己身子虛弱的模樣,便也就很好理解了。


  “可話說回來了……”


  白衣一邊走著,一邊微側過首,看向身旁微垂著腦袋的殷少,小聲問道:“你怎麽收了怎麽重的傷?不是就去酒窖裏看看有沒有酒壇被下了毒嗎?難不成……那下毒者還藏在酒窖裏?”


  便見殷少聞言,輕輕地吐了口濁氣,搖了搖頭。


  “哎,這說來話長啊。”


  ……


  陰暗的酒窖裏,有一襲青衣正席地而坐,低垂著腦袋,緊閉著雙眼,無聲地迎接著他自己的終幕。


  他的七竅已經因為流血而喪失了大部分的感官能力,時至此刻,已是既看不見,也聽不見,甚至都快摸不著了。


  而這會兒還陪著他的,隻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寂靜,與那愈來愈微弱的痛楚。


  也不知,這算不算一件好事。


  但無論好壞與否,它都已經來了。


  是人生的最後一刻。


  是莫名有些孤寂與害怕。


  殷少輕吸了一息——或者說,他以為自己輕吸了一息。


  此刻的他,已經全然感覺不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了。


  就好似身中了那陰翥一般。


  卻是在現實裏。


  他便就這般,放空了思緒,放空了神識,坦然地麵對那道離自己愈來愈近的鬼門關。


  也不知過了多久。


  也不過燒斷了多少燭火。


  也不知酒窖門口的火炬是否也歸於湮滅。


  那道鬼門關卻遲遲沒有向他開啟。


  非但沒開,甚至還開始不斷倒退,不斷倒退,有如中了那白翼一般,他與鬼門關之間的地麵被不斷延長,以至於他離鬼門關愈來愈遠,愈來愈遠,直至完全看不見那扇青銅色的大門為止。


  然後,他身中的知覺也漸漸恢複而起,是黑暗消退,寂靜散去,身中的痛楚愈來愈是強烈。


  也不知,這算不算一件好事。


  但無論好壞與否,它都已經來了。


  殷少一怔,睜開了眼睛。


  看見了正正襟危坐於自己身前的那一襲紫裙。


  那一襲,正緊閉雙眼,白皙右手緊貼著自己心口,在不斷往自己丹田之中注入紫色毒息的紫裙。


  “鴆……姑娘?”


  殷少愕然,顫顫開口,不知眼前的她這是在做什麽。


  不,他倒也不是真的不知道這鴆泠月在做什麽……隻是因為她這太過突然的舉動,反而令他有點懷疑起自己的認識,懷疑起她在做什麽了。


  便見,鴆泠月微微睜目,杏仁狀的瞳孔散著淺淺紅光,淡淡一笑,道:“可惜啊,差一點點,公子你就可以永遠地睡過去了。”


  殷少一怔,眨了眨眼,俯首望向正躍然於她白皙胳膊上的紫息,驚詫道:“你……能治我這身中劇毒?這什麽……金蠍毒?”


  “那是自然。”


  鴆泠月微微揚唇,眯眼一笑,道:“我鴆家氣血乃天下最毒之物,又怎麽可能治不了那種蹩腳貨色?”


  “哎?可、可……”殷少滿臉惘然,訝異萬分,“可先前那南門座虎中此毒時……你不是說你治不——”


  卻是話音未落,紫裙突然挑眉,眸光霎時銳利,丟給了青衣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殷少霎時一顫,嚇得噤若寒蟬,話不敢說完了。


  “妾身可不會救討厭之人。”


  便聽鴆泠月揚唇一笑,淡淡歪首道:“至於你這殷家少爺嘛,我雖不喜歡,卻也不大討厭……且若是妾身不救你,一會兒也不大能和王公子交代——畢竟,王公子可是曉得妾身這能耐的。”


  殷少一怔:“滿修他曉得?”


  “自然。這些日在回廊裏,妾身每夜就是這般治療他身中內傷的。”鴆泠月微笑頷首,道:“這王公子是多麽聰慧之人,又豈會看不出我能治毒傷的本領?”


  “哎?哎……那他之前怎麽沒要你救那南門——”


  “殷少啊殷少,你怎這麽傻呀。”鴆泠月掩唇嗬嗬一笑,小聲道,“這不明顯,王公子也不想那南門座虎活下去嘛……”


  “這……”


  殷少聞言一怔,是先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道:“大約不會的……我倒是覺得,滿修他隻是單純沒看出你這本領而——”


  卻是還沒來得及說完,殷少就被鴆泠月‘啪-’地一下拍了掌心口,霎時好生疼痛,連咳不已。


  “不許說王公子的壞話!”


  是鴆泠月微微眯眼,衝他輕哼了口氣。


  而一臉莫名其妙的殷少隻得惘然地‘啊?’了一聲,是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但,大約。


  從今往後,他是絕對不敢招惹這鴆姑娘了。


  要是萬一她突然討厭起了自己的話……


  那殷少,怕不是真的得被毒死一次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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