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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條船下

  遠遠望去,陰鬱的山林間,有一道人影飛掠。


  近近看來,青蔥的浮草上,是二人攙扶踏雪。


  金秋二十,回廊小雪。


  見二人狂奔、急掠,自鑼鼓喧天的南門寨來,要往四下無人的陰影間去。


  她們是那對鸞家姐弟。


  姐姐鸞墨,弟弟鸞真。


  是唇角有絲絲血水的姐姐正攙扶著腰腹間插著柄黑刀的弟弟,一邊輕聲與他道‘別怕’,一邊奇門步法急踏,躲進了山林間的陰影之中。


  二人掠至了一顆敦實的槐樹樹樁之前,止了步法。


  四周樹蔭成海,蔥蔥鬱鬱,卻隻有這一顆老槐樹被攔腰截斷,隻剩下了這半截樹樁孤獨地坐在此地——想來,看這樹樁上圈圈上百年的年輪,大約是曾經深入過這回廊的奇門前人們,專門為休息而做的‘椅子’罷。


  “真兒,小心些。”


  且見鸞墨雙臂攙扶著緊閉著眉眼、臉色蒼白的鸞真,輕聲說道:“你先靠著這坐一下,姐姐馬上便替你療傷。”


  說著,她將他扶至了敦實的樹樁前,小心翼翼地令他倚著樹樁而坐,放鬆身子稍許。


  便見臉色蒼白的鸞真雖是四肢放鬆了不少,臉上的神色倒還是難看的很,緊皺的眉頭就沒鬆開過片刻——想來也是,但凡看見他肚子上這柄還在不斷滴滴答答滴著血的黑刀,也多半不好再苛求他什麽了。


  “真兒,稍許忍著一點,姐姐要把刀給取出來。”


  鸞墨急聲說著,是閉眸輕吸一息,要運起身中奇門,快而迅捷地伸出雙手,把這柄礙事的黑刀從鸞真的腹中拔出,再立即取藥塗藥,止住傷口血流。


  卻是不想。


  就在她剛剛閉眸的刹那間,坐於樹樁前、渾身虛弱無力的鸞真是猛然一瞪眼眸,瞬間抬手握住了自己腰腹上的刀刃,‘呲-’地一聲就給硬生生地拔了出來。


  “無需……煩勞,這些小傷我自會搞定……”


  就見他緊蹙眉頭,以低沉嗓音緩緩開口,一手握著那柄刀刃,一手捂著自己血流不止的傷口,臉色煞白道:“姐姐,你隻要……去將那王滿修殺了就好!”


  鸞墨一驚,慌忙上前,趕緊纏著手從腰間布囊裏取下了好塗抹在傷口上的金創膏,打開竹蓋,將溫軟的藥膏倒在掌心上,再往其中注入身中靈息,最後立即將手掌貼在了鸞真的腰腹傷口之上。


  霎時間。


  天地山林裏。


  傳來了一聲響徹雲端的痛苦哀嚎。


  是這上一秒還故作鎮定的鸞真眉目急瞪,額頭青筋暴起,高喊出了這一聲。


  疼。


  太疼了。


  原本劍傷的疼他倒還能忍受。


  但這會兒鸞墨施展的妖族醫術,卻是疼的他渾身直冒冷汗,實在難以招架,隻能大呼小叫,“啊啊啊啊啊——”一聲,驚飛起山林間的烏鴉群鳥,展翅往天邊去了。


  劍傷壞肉體,破經絡,奪他圓滿。


  醫術補肉體,修經絡,還他圓滿。


  但其代價,就好似是要往一個木圓圈中硬塞鐵方塊一般,是直達魂魄深處的縫補之痛……再加上他還生而為妖,對這種奇門氣息的來去較為敏感,便更是令這種痛覺強上加強了。


  妖族的奇門,有點像是江湖武林中的旁門左道,走得都是邪性怪異的路子——譬如那以毒攻毒的鴆家,還有這折騰人虛實變換的鸞家……就連這妖族所製的金創膏,也與人間那以藥草靈氣滋補人體的法子不同,而走得是激發體內自身氣息愈合創口的路數——更有效、更方便,卻也更危險,更痛苦。


  被激發而起的靈息,就猶如幹柴烈火一般,是會熊熊灼燒體內整個經絡氣脈,直至創口愈合,靈息的流轉才會最終平穩下來。


  說白了,就是急性自愈,不自愈就自殺的那種。


  “嗯……嗯!”


  忽見鸞真急挑眉梢,是立即抬手按住了鸞墨的左腕,神情難看,往她咬牙切齒道:“別管我……別管我!去殺了那王滿修!去殺了那王滿修!”


  鸞墨微微一怔,立即搖了搖頭,急聲道:“真兒!你這傷太重了,若不及時治療的話,就算是我們也——”


  “我叫你去殺了那王滿修!”


  就聽鸞真一聲怒吼,是咳血三尺,怒聲與她道:“姐姐!你方才逃什麽?逃什麽?!以你的奇門,以我們鸞家的奇門,就算是那些七雄一起上前又能如何?!方才在洞穴,你分明已有機會能殺了那王滿修的,為何又要……又要帶我逃出來!”


  鸞墨聞聲眉梢一顫,手上勁道鬆了稍許,急聲道:“真兒,但你會——”


  “我會怎樣又有什麽所謂?!”


  鸞真一把推開了鸞墨的手掌,蹙眉長喘一息,俯首看著神情慌亂的她,厲聲開口:“你怎麽還不明白啊姐姐!媽媽那時候為什麽要讓我們活下去!為什麽要讓你活下去的道理,你怎麽就還沒明白!”


  就見墨發烏眸的鸞墨嘴唇微顫,聞言垂首,有如被說中了心中軟肋一般,身後的綿長青絲垂至落葉之上,是抿唇不言,雙肩低聳。


  “我們鸞家冒人間之大不韙,一夜食戮三百奇門子弟,不是為了讓你在這顧慮什麽兒女情長的!姐姐!”


  鸞真說著說著,忽然抬起雙臂,一把握住了鸞墨微顫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眸,蒼白的臉上又多了幾分肅色。


  “我們是妖,是本就該吃人的妖!”


  便聽鸞真一字一頓,惡狠狠道:“姐姐,你一定要殺了那王滿修,不僅僅是因為他傷了我,而是因為他就是那個人,那個媽媽口中常說之人!”


  鸞墨一怔,平和的麵容上霎時充斥滿了驚異。


  “是……他?”


  就聽她悄聲問道。


  鸞真微微頷首,情緒稍許平緩了些許,輕吐口氣,半倚在樹樁上,意味深長道:“是他,除他之外,別無他人。”


  鸞墨聞言,神情複雜地眨了眨眼眸,垂下了首去,再不言語。


  就聽忽有清風一陣,緩緩拂起了她身後的墨發,飄飄蕩蕩,有如她此刻的內心。


  隻因她的媽媽,那曾經的鸞家家主,曾與她說過。


  這人間,將在半百春秋間,經曆一次前所未見之浩劫。


  而她們妖族能否安然渡過這場浩劫,能否在這場浩劫之後主導人世,無需再像此刻一般躲躲藏藏,是都,取決於一個人。


  一個她們必須要殺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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