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宣戰
就見木狗俯首,長條四肢伏地,渾身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
其身上方才還愈來愈明亮的光紋被步勤練這麽一摔,是徹底被摔得沒了蹤影,霎時黯淡,隻剩下那木頭本身的棕褐顏色,還在淡淡地反射著寨內那柱火光模樣了。
也該是這樣。
步勤練稍稍垂眉,眯眼打量了眼這頭被五根鐵鎖給死死捆住的木頭鬢狗,半試探著緩緩鬆開了自己的左手,讓木狗那條由好幾節圓柱木塊組構而成的尾巴自然垂落,‘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沒了動靜。
她從前,倒確是還從沒與如這木狗一般的傀儡奇門交過手。
這般一看,這傀儡術倒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除了自己拳頭打在它身上的手感實在算不得好,除了不知這狗傀儡究竟是用什麽神木仙枝製成的,怎麽吃了自己這麽多拳還不裂上一縫、碎上一塊……
但,無論如何,這所謂的傀儡術在能吸盡靈息的饕餮石麵前,是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周旋顯擺的餘地了——與天生便可靠筋肉骨脈而活動的人體不同,本是無魂之物的傀儡在沒了身中的氣息之後,便就隻能像這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一頭無辜的羊羔般任人宰割了。
不,就連初生的羊羔,也大約還會哀鳴掙紮幾下的。
“嗬。”
步勤練揚了揚唇角,瞧著這動彈不得的木狗,露出了幾分不屑的輕笑。
接著,她半側過首去,便要抬步起身,往一旁白衣一行四人走去。
卻就在這時。
卻正在此時!
不是這條頹然伏地的木狗倏然爬起,要襲她一個措手不及——不,半側著臉的她仍留了半分心神在留意著它,先前的小心試探更是她心中謹慎的表現……若是這木狗敢再爬起身來,步勤練定要叫它再摔上個九次。
也不是那透有光亮的寨口洞穴外來了動靜,有人闖入——不,此刻寨內的百來名漢子們,與白衣四人都早已被步勤練的一聲喝令穩住了心神,是紛紛安靜地埋伏在洞口四周,就等著去給那些趕來直創的莽夫們一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
不,不是。
隻是有一陣清風。
有一陣沁人心脾、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風,忽然從那三尺寬的地上深坑中吹拂而出,拂麵眾人。
眾人一怔。
他們都曉得,這地上深坑是這木狗挖出來的,是通往洞外這木狗所來之處的。
所以,毫無疑問,深坑的另一頭,是敵人。
是有正好五名敵人,在嚴陣以待。
但……
但再怎麽說,這深坑再鬼斧神工,再玄妙驚人,也不過隻是三尺寬口,隻能勉強供一人爬進爬出——如果真有人,會傻到要從坑裏爬入寨子,然後被他們這寨裏百來號人當做冒頭地鼠那般地狠狠砸上一頓,不死也昏。
所以,他們,這王滿修,這鴆泠月,這殷少,這秦祿,這步勤練,乃至這寨內所有的百來名野蠻漢子,是雖都明白這深坑不善,是雖皆對其有多加留心,卻也盡沒有緊張到要嚴防死守的地步。
所以,他們沒有料到。
沒有料到會有一條七尺長的真絲布袋,隨著清風一陣,倏然自這深坑中呼嘯急掠而來!
沒有料到這條七尺長的真絲布袋,竟是快到連身為玄師的他們都已看不清其全貌!快到眾人裏反應最快、最先回過過神的王滿修急皺眉頭,連“小心!”二字裏的‘小’字都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於是。
且聞‘呲-’聲。
不是一聲。
而是清脆五聲。
於五條鐵鏈末端響起。
僅是眨眼。
僅是不過半瞬。
步勤練驚眸側首。
見身後五座血泉噴湧。
是那五名臂纏鎖鏈的野蠻漢子眉目圓瞪、神色茫然,各自的頸上被那條真絲布袋若剃刀一般劃開了一道二指寬的裂口,已再難出聲。
再難出聲,再無出聲。
隻有‘咚咚-’五響。
五名漢子膝蓋跪地,仰麵朝天,身子若泰山傾覆,嘴唇似宣紙輕顫。
他們往自己的寨主最後瞧了一眼。
便沒了氣了。
步勤練臉色煞白。
當商賈貴胄們在誇讚這真絲棉綢質地柔軟、光澤剔透,手感爽滑豐滿,又吸濕透氣,是完美契合內經學說的理想織物時……可從沒人說過,這光滑柔軟的絲綢,能在五名奇門玄師的眼皮底下,半瞬殺五人來著的。
“大膽!”
忽聽步勤練一聲怒吼,是霎時白氣化火,身形瞬閃如虹,要提拳往那條懸於半空的真絲布袋轟了去。
但有人比她還快。
且聞風聲兩道。
且見白衣灰袍暴起。
王滿修與秦祿幾乎是同時眸閃奇光,掌中兩柄漆刀一齊飛掠而出,雷厲風飛,刹那間便已激射向了那條真絲布袋。
這漆刀兩柄,一左一右,呈交叉犄角之勢,是要死死固住這真絲布袋,不再讓其能動彈上半分。
事實上,他們也成功了。
兩柄漆刀如一把剪刀,死死固住了這懸於半空中的真絲布袋,拚盡了其中流轉的所有外息,叫其寸步難動。
真絲布袋確是不動了。
但那一杆藏於真絲布袋中的亮銀雕龍槍,卻是在此時此刻,向寨內的眾人,亮出了它那寒光奕奕的龍須來。
龍槍疾。
漆刀難及。
白衣驚異。
卻是沒等他回劍起意。
‘嘭!’
天地間,一聲巨響。
卻非是這急掠而起的龍槍撞及何物,隻是這龍槍的急掠本身,就已足以撕開天地靈氣。
它,正向白衣的脖頸疾飛而來。
要一槍封喉。
“休想!”
忽聞青衣急言一句。
本就立於白衣身旁的殷少立即提槍攔在了手無寸鐵的白衣身前,眼中奇光急閃,眉心青筋暴起,霎時有力千鈞。
說來,他方才沒有與白衣灰袍一同放出手中鐵槍,倒不是因為他境界不夠、氣息不足啥的托詞……隻是在他第一眼看見那條自深坑中飛掠而出的真絲布條之時,他的心神驀然一顫,莫名覺得這布條有些眼熟。
但那一聲炸響,已是令他沒有再回憶過往的時間了。
殷少提槍,雙手,往龍槍去。
“當——”
龍槍飛。
殷少手落。
身下岩板碎。
足沉半尺地下。
青衣感受著雙臂上傳來的、有如骨碎的劇烈痛楚,是根本來不及哽咽一聲,來不及與身旁眾人言談,趕忙抬首往那杆被他挑飛的龍槍望去。
龍槍仍在半空。
龍槍仍在急掠。
以令身後兩柄漆刀、還有那靈氣化火的步勤練都無法觸及的速度。
不過,幸運的是,這一次,龍槍沒有再往白衣飛來了。
龍槍,掠向了寨門的洞穴口。
龍槍,忽然回旋而起,若剃刀一柄。
草草剃掉了那些野蠻漢子們的腦袋。
身著白衣的王滿修楞住了。
因為不過是短短半瞬,他目光所及之處,便就隻剩下了一片血霧。
他從沒有見過這種事情。
即便是五年前,即便是在凝林山上,他都沒有見過這種事情。
那杆龍槍,僅僅隻是在砍瓜切菜而已。
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片刻的停頓,沒有哪怕一分的憐憫,也不讓他們有半點好慘叫哀嚎的機會,就這般飛旋著、舞動著,砍出了一片濃鬱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血霧。
砍出了,一個百人敵來。
然後。
在那死寂的門口。
有半丈陌刀一柄。
有素衣武袍一件。
有寬袍戎服一條。
有墨黑漆衣一襲。
有雲紋白衣一抹。
自血霧之中,一塵不染,緩緩步來。
“王滿修。”
且見那溫潤如玉的白麵公子輕抬食指,馭回那一杆滴血不沾的亮銀雕龍槍,輕輕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然後,揮臂,槍鋒指白衣。
“我要你的人頭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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