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盼一城暖陽（二）

  下午，卸下來心事的江之，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已經五點。


  睡久了，渾身無力，頭都是懵的，她靠著床頭坐了好一會，意識才開始清醒。


  隨手扒了一下頭發，出了臥室去衛生間準備洗漱一下。


  打開房門，就發現爸爸和弟弟都已經回來了，廚房裏傳來油煙機工作的聲音，她媽媽應該是已經在準備晚飯了。


  看著她出來，屋裏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齊刷刷朝她望過來。


  他們都是接到了李穎的電話，知道江之回來了，都趕在晚飯之前回了家。隻不過見她房門緊閉，知道她在休息，沒敢打擾。


  在江之出來之前，父子倆正在討論過年的安排。


  江爸爸江霖看她剛睡醒的樣子，說道：“先去洗個臉，你媽在做飯，差不多快可以吃晚飯了。”


  江之應了一聲就去了洗手間。


  鏡子裏麵的人，頭發還是亂糟糟的一團，眼神一片混沌，鞠了一把水往臉上撲過去，被水一刺激，人也更清醒了。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已經開始往桌上端菜了，江之見狀連忙過去搭把手。


  飯桌上，江霖又提了之前在和兒子聊的話題，問江之：“今年你什麽時候放假，要不今年我們一家人一起出去旅遊吧。”


  江之看他們的神情，應該是都商量過了，隻等她的回複了，看來她不用想太多借口，現在就正有一個現成的了。


  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裏才說：“今年去不了，被安排要出差，過年恐怕是休息不了，你們去吧。”


  李穎一聽，就不開心了，啪的一下把筷子往桌上放：“你們公司現在這麽忙？你說你一個女的這麽拚命有什麽用，現在搞得過年都不能一起，還不如早點找個人嫁了安穩點。你看看你現在這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以後還有誰娶你。”


  江也比江之小四歲，畢業後自主創業，開了個小公司，做互聯網，現在做的也還不錯，成年後，姐弟倆也算和和氣氣。


  他聽到李穎的話，又看了看江之已經變了的臉色，趕忙說：“媽，你不懂，我姐現在在外麵那麽能幹，外麵的人隻怕排著隊搶都來不及呢。現在工作都不容易，她們醫療行業競爭也強，這是沒辦法的事。”


  江之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心裏想著果然是長大懂事了。江也注意到江之在看他，給她一個眼神，看他的，他來搞定。


  他又接著說：“現在這兩年經濟不景氣，好多都是996ICU，做點事業不容易啊。現在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姐她自食其力有什麽不好。人這輩子，怎麽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


  李穎不說話，江爸爸插了句：“什麽是996ICU？”


  “就是那種早上九點上班，晚上九點下班，一周工作六天，生病就進ICU。都是嚴重超標的工作時間，現在工作競爭力太大了，我們現在工作啊不僅僅要擔心錢，還要擔心有沒有命花錢。就算不說這些嚴重的，那還有擔心禿頭的。”


  “你們最近看到過樓下徐阿姨她家的兒子沒有，不過也才三十出頭，那發際線後移的都快趕上他爸了。”


  江爸爸一聽立刻皺起眉頭，對著他們說：“你們倆在外麵工作拚搏是好，想要做出一點成績我能理解，但是要記住沒什麽比身體健康更重要。錢可以少賺，身體不能不顧。知道了嗎？”


  江也在家性子都是乖巧的很，立馬討好的笑著說道：“你們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嗎，天天回家比誰都積極，而且我早就給公司定了規定，能不加班絕對不加班，能完成工作早走一分鍾就絕不允許留下來浪費公司的電。”


  江之知道這時候不該說一些反駁太媽媽的話，也順從的點頭應著：“知道了，這次主要的特殊情況，過了這回就好了，年後假期都會補回來的。”


  江也又說：“姐，你也別太累了，你弟弟我雖然現在公司還是小打小鬧，不過你要是有需要我還是有點能力的。”


  她聽著江也這話，認真的看他。那個小時候天天和她打打鬧鬧水火不容的小孩，一晃也長成了一個可以撐起這個家的男人。年輕的男人，臉上還有著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氣息卻已經開始慢慢沉穩了。血緣這東西，真是奇怪。


  也許大多數時候性子急了些，也許他們說話的方式讓你難以接受，他們的思維你無法理解。但是，是不是偶爾也要想想，他們的想法隻是她們那個年代的教育產物，時代不一樣了，想法不一樣了。


  一旦爭執起來，兩代人的觀念難免會有衝突，他們一時間也難以接受和改變。也許做不到改變她們，但至少自己心裏是清楚的，明白的。


  女人的價值不僅僅是家庭、男人、孩子，而更應該是自己，是一個有獨立思維的人。


  她一直都是這樣冷靜的思考著衡量著家庭裏的人際關係，總覺得自己需要更加的強大，才能真正的活著。


  可是你以為你孤身一人，獨自闖過荊棘火海，回過頭，卻突然發現身後還有人想要給你退路。他們不攔著你的孤勇，隻是在幕後等著某一刻你又需要的時候為你伸出援手。


  江之低下頭，垂下眼，掩飾自己心頭微微泛起的澀意，她開始把話題轉回來：“你們想好去哪了嗎？”


  “春節還是出國吧，國內春運不方便。”江也想了會，“去澳洲怎麽樣？那邊正好是夏天，簽證也不難辦，還可以玩個十天半個月都沒事。”


  江爸江媽對這個沒什麽意見，隻要兒子能安排好，去哪都無所謂。


  “隻是我們都出去了，你一人沒問題吧？”江也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江之有自己的打算，又不能明說，隻好說：“能有什麽問題，怎麽過不都是普通的一天，何況我這還有工作呢。”


  顧寄樹自從準備要去照顧江之，就開始著手安排工作，所幸年底了，沒有急需要完成的項目，需要他親自處理的隻需要他們把郵件發過來，文件每天都拿到他家，其餘的高軒他們都能處理。


  他叫來高軒，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給他一說，高軒就炸了毛。


  “老大，你這是要幹嘛去？這麽大的公司你就準備這麽當個甩手掌櫃？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


  顧寄樹一派淡然，他敢這麽做自然是相信自己帶出來的人的能力，“怎麽，你做不到？”


  高軒也就是嘴上皮：“怎麽可能，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就是你這麽一甩手，是要空出時間去追江之嗎？”


  他聽了一樂，諱深莫測的笑著說道：“追？我女朋友我還需要追什麽？”


  “女朋友？江之居然答應你了。這速度可以的啊，我還以為你壓根就不會追人。”


  高軒懷疑自己聽到了一個假消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快就和江之在一起了。前幾天不還是江之連辭職都避著不和他說嘛，實在是鬧不懂這兩人在玩什麽。


  “恩。所以這工作就麻煩你了。”


  “不愛江山愛美人，你是要做個昏君的節奏啊。從此君王不早朝？”高軒笑得痞壞。


  顧寄樹也沒打算瞞著什麽，一臉鄭重的說道：“江之病了，要做個手術，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你真的要多忙一些。當然，放心，年底分紅少不了你的。”


  “手術？嚴重嗎？”高軒收起玩笑的心，畢竟也是一起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至於分紅什麽的就算老顧不說出來，他也是知道肯定不會虧待他的。


  顧寄樹雖然說出江之生病，卻也並不打算告訴他所有詳情，隻避重就輕的說：“不算太嚴重。”


  “那就好。”高軒心知肚明可能是江之的隱私，也沒追根究底的問下去。


  顧寄樹也和江之商量過要不要他幫忙找找關係，江之說許旭她們是醫生都可以，沒必要搞的興師動眾的，他也就歇了心思，隻等著江之那邊的消息。


  在等待的時間裏他很快就把工作都慢慢的交接好了，隻等通知江之入院了。


  沒過幾天，許旭通知她有床位了，可以準備入院做手術了。江之收拾好生活用品之後，給顧寄樹打了個電話。


  電話一撥過去就通了，他好像就一直守著電話一樣，“之之，怎麽了？”


  江之聽著電話那邊比自己還急切的語氣，原本緊張的心情倏而放鬆了不少，“下午可以去辦入院手續了，你有時間陪我去嗎？”


  顧寄樹懸著的心落回了幾分，“可以，我現在過去，你在家等我。”


  有時候人所有的憂慮來源於等待，這每一分鍾的等待，就像一根針，一下一下的紮到你的心上，不致命，卻讓你失去思考的能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份疼痛中煎熬著。


  去醫院其實沒什麽要帶的，她卻反複的去看自己已經打包好的東西。病曆和以前檢查結果在，各種醫療卡銀行卡也在，簡單的洗漱用品，也齊全。


  沒有遺漏。


  家裏要收拾的東西這幾天也都收拾完了。


  隻有圍著她轉的小奶狗，還沒有著落。許旭她們幾個都忙，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照顧，看來隻有送去寄養了。


  打完電話不到半小時，顧寄樹就到了她家。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沙發上她準備的東西，說道：“東西都準備好了？”


  “恩，就是還不知道把這個小家夥送哪裏寄養。”江之指著趴在窩裏睡懶覺的小奶狗有些無奈，“我這去醫院，不到一個星期恐怕是出不了院。小家夥有點敏感，我怕它會以為我要拋棄它。”


  顧寄樹想了想才開口：“不如，把你家的鑰匙給我，我每天過來喂。”說完忐忑的看著江之，才開始交往就要她家的鑰匙，會不會不好。是不是得寸進尺了點？


  江之不知道顧寄樹心裏的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隻覺得會不會太麻煩他了。雖然接受了兩個人在交往的事實這個觀念，可是她過往乏善可陳的感情經曆並沒有什麽能告訴她情侶之間是不是要這麽快坦然接受對方的付出。他要去醫院陪她，這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想。她也是和他一起在一間辦公室工作過的人，自然是知道他又多忙。以往他多半是溫柔又順從的似乎是什麽都沒關係，可這次卻態度強硬的不容拒絕。


  “會不會太累，你要來回在你家、我家和醫院跑。”


  她的表情太明顯的擔憂，不是擔憂他有所企圖，是怕他累著。顧寄樹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逗她，“你要是不介意，把客臥讓給我，我就隻跑你家和醫院？”


  江之輕輕的掙脫他的魔爪，理了理她的頭發，還好沒亂。倒是一臉認真的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聽著好像不錯的樣子。


  “我家這麽小，你不介意？”


  他家那麽大，那麽舒適的環境，襯托的她的家簡直就是麻雀窩。


  顧寄樹環視了一眼她的家，前兩次來，他的活動範圍也僅限於客廳和陽台。他能看的出大致格局，卻並不算了解。如果有機會住進來，住進她生活的地方，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什麽介意的？不如你先帶我熟悉一下。”


  客廳這邊一目了然，沒什麽可以說的，江之帶著他往裏走，客廳旁邊就是廚房，玻璃的推拉門，隔開了餐廳客廳。臥室在裏麵，主臥次臥正對著，再往裏一點是浴室和洗手間。


  主臥的門沒關，也沒打算多說，推開次臥的門，裏麵的床不大，床上罩著布，因為很少有人來，她也隻睡主臥，怕落灰，旁邊的書桌和書櫃倒是偶爾會用一用。宅在家裏偶爾會坐著看看書，上上網當成書房在用。她多半時候也是躺在沙發上或者陽台的藤椅上曬太陽。


  上班就很累了，穿著妥帖的職場服飾，畫著精致的妝容，偽裝著精明和能幹。回到家就能徹底的放飛自我，隨性自在。


  這樣一想，好像去他那工作的那幾天她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裝一裝樣子。那時候好歹是有借口要扛相機的人，如果和以前坐辦公室一樣那麽精致就不方便工作。


  她偷偷撇了眼看他，他這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精英範。大概是人長得好，穿什麽都風流倜儻。他不會嫌棄自己太low了吧？她越看心裏越虛。


  “怎麽樣？會不會太小了。”


  “怎麽會，挺好的，看著很舒服，我又不是那種非豪宅不住的人。”


  “那就好，我去找被褥，先給你把床鋪起來，你到時候回家了去帶點生活用品過來。”


  備用的床上用品都在陽台的壁櫃裏麵收著，她說完就去陽台開始翻。


  顧寄樹也沒閑著，扯開罩著的布，疊放在一邊。江之把東西拿過來開始鋪床，他就在一旁幫忙抹灰塵清掃。


  江之特意翻出一套嶄新的床單和被套，淺灰色的，當時買的時候隻不過是因為她床上鋪著的那一套買一送一，這個是個贈品。


  意外的今天排上了用場。


  收拾完房間，又帶他去熟悉小家夥的狗糧，她把小家夥的習性和每天吃的量寫在便利貼，貼在冰箱上。


  小奶狗很聰明，已經學會了上廁所，除了每天喂一下吃的，還要帶它下去活動活動。


  等這一切做完，兩人就往醫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