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喜歡的少年挺拔而燦爛
瑰麗的虛擬空間, 一個長發白衣的青年正坐在一塊大大的電子屏幕前看電影。
電影裏的畫麵非常熟悉。
主角正是兵荒馬亂民國時代的江時和餘琨瑜。
餘琨瑜正盤腿坐在地墊上收拾文稿。
她最近和鞠溫文他們商量了,又聽取了江時的建議, 覺得與其東施效顰弄一個大眾流的日報仿版, 還不如專注於一個方向。
而且他們雜誌社人手是夠的,沒必要浪費精力去刊登那些空有樣子的樣板文章。
所以他們最終決定,就直接弄一個科普性較強的翻譯雜覽,專門刊登國外翻譯的文章時評。
畢竟他們這群人裏, 學外語的占多,留過學的占多,江時又有足夠的海外人脈, 基本可以確保他們向百分之八十的作者要到翻譯轉載權。
更何況,他們選擇翻譯的原篇, 大多都是名聲不顯的一些稿件。
真正有名的,也不必等到他們來翻譯,國內自然會有更大的報社選擇去刊登。
報社現在還在籌備階段。
報紙的名字, 具體的欄目,每個人負責的工作,稿件的質量標準,約稿函和稿件給價等等,都需要細細商定。
這樣算下來, 其實是個大工程。
而且鞠溫文最近還回老家去探望家人了, 要等入夏才回來, 主持大局的就餘琨瑜一個人。
所以盡管她是個需要被照顧的孕婦, 還是天天會有許多人到她家裏和她開大會。
江時對此——表現的很淡定。
用盡他這輩子的所有演技, 表現出了一種極其虛偽的淡定。
江同誌的心理活動是十分複雜。
自從知道自己要當爹了之後,他的心情就仿佛陷在雲端,又仿佛沉在泥裏,連自己都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因為他本來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無後的心理建設。
早在還未畢業年少輕狂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自己此生都不會有孩子的準備。
他甚至還認真地思考過,要怎麽安撫父母,怎麽說服親戚。
去華北前,他和肝膽相照的兄弟抱著一盅酒談了一晚上的心事,說好了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犧牲,對方就過繼一個孩子給他。
也不必非得送到江家來養,隻要改了姓和族譜讓長輩們心裏好歹有個底就行。
就像餘琨瑜曾經指責過他的那樣。
江時不想做一個對妻子毫無感情的木頭人丈夫,也不想做一個對孩子不負責任的陌生人父親。
後來哪怕和餘琨瑜結了婚,他也從來沒刻意去思考過結婚後就會生子這件事。
甚至可以說,因為自我催眠太多次,他的思維裏,已經把“老子此生無後”這件事當成了一個常態。
而今,忽然又告訴他,他有了個孩子。
還是他摯愛的女人給他生的。
江時現在是個什麽感覺呢。
就好像,一個老光棍兒過了幾十年的清貧日子,結果有一天,他忽然從自家樹根底下挖出了一罐寶藏。
罐子裏不僅有一輩子吃用不完的金銀財寶,還有一個生的婀娜多姿賢惠體貼的神女。
老光棍兒驚慌失措,受寵若驚,偏偏周圍的人都無動於衷,認為這本就是一件極為正常的事兒。
老光棍兒為了不丟人現眼,引人注目,隻能擺出一副平淡如水,波瀾不驚的模樣。
——但實際上,江時心裏已經慌得快發瘋了。
所以,這段時間經常可以看見這樣的場景:
一群人在江家大院子裏開會,有人提議說今日春光明媚日頭好,不如商議完手頭的版麵就出去踏個青。
餘琨瑜歪過腦袋,扯著嗓子問:“江時同誌,我可以出去玩兒嗎?”
江時同誌麵色平淡:“去唄,踏個青嘛,有什麽的。”
然後就在大家加緊了手頭工作的速度,打算在太陽下山前出門遊玩時,他捧著張舊報紙,大爺似的坐在旁邊,翹著二郎腿,語氣緩緩,眼眸沉靜:“.……民國十年,揚州城外,有一朱姓男子外出踏青,偶遇野豬,幾分搏鬥,卒。民國十二年,江浙烏傷城,有一學生團體踏青時從山上摔下,傷者十餘人,死者四人。民國十二年,上海有一老夫妻,外出踏青時,意外闖入了禁地區,卒。”
……
餘琨瑜從一大堆稿紙裏抬起頭,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
但是身邊的人都已經跑光了。
他們倒不是覺得江時在威脅他們,而是男人平古無波的嗓音實在太有感染力。
讓人聽著聽著就覺得:踏青這件事兒也太他媽危險了吧。
於是,到最後不僅是餘琨瑜,一整個院子的人都作鳥獸散,再沒有人有興致享受今天的好日頭和明媚春光。
而且。
除了用各種旁敲側擊的方法限製餘琨瑜的人身自由之外,江時現在甚至已經不敢和餘琨瑜同床睡覺了。
餘琨瑜擰著小眉毛看他抱著幾層被褥打地鋪,感到非常難過:“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江時麵目嚴肅:“你太弱小了,我隨便一翻身,很有可能就會把你壓死。”
“.……你究竟是在說什麽瞎話?”
“我的意思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太弱小了,我隨便一翻身,很有可能就會把它壓死。”
餘琨瑜皺皺鼻子:“那你就不能換個屋子麽,你這樣睡在地上,我看著可太別扭了。”
“那不行。”
男人認真嚴謹地繼續鋪床,“你現在太弱小了,連醫生都說不能放你一個人睡,我必須得在旁邊照顧著你。”
“.……”
哦。
行唄。
那反正什麽都隻能怪她太弱小了就是了。
餘琨瑜什麽話都不想說了。
丟給他一個枕頭,滾進床鋪深處,抱著被子自顧自睡覺。
她覺得家裏有一個智障就夠了,她不能和江時同流合汙。
真是的。
肚子都還沒怎麽出來呢他就警惕成這樣。
要是真到了五六七八月份肚子大起來的時候,這個人不是要變成驚弓之鳥?
這樣想著,餘姑娘又覺得有些不甘心。
滾回到床沿邊,從被子裏探出一個頭,瞅著地上的男人神情輕蔑:“膽小鬼!”
然後繼續翻回去睡覺。
江時:.……老子懶得和你這個小弱雞計較。
總之,江時和餘琨瑜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陷入了生活的混亂之中。
那邊,他們的老朋友顧長英,也同樣陷入了生活的混亂裏。
她倒不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孩子。
而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愛情。
大概是因為顧長英當時提要求的時候,特意提出了“以後就當陌生人在路上見麵也不要打招呼”,所以餘琨瑜給她找的住處,離自己的房子並不近。
屬於那種,除非是刻意去另外一個城區閑逛,否則絕不會相遇的超安全距離。
果然,在這漫長的幾個月中,顧長英一次也沒有再遇見過江時和餘琨瑜。
她老老實實上學,雖然並不是很看得上老師給她講的那些課程,但借此機會學學繁體字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餘琨瑜給她找的房屋很老,並沒有安電燈,煤油燈燈光又暗又晃,顧長英其實並不習慣,急著想賺錢換一個更現代化一點的房子。
要知道雖然江家老宅用的也是煤油燈,但好歹數量夠多啊。
一間屋子裝好幾個,又有下人來點來滅,倒也還亮堂便捷。
而且說實話,顧長英在江家老宅住的那段時間,整個思緒全都投入到對原身的同情、對江時的憤恨、以及對其他事物的適應上去了。
比如沒有電視電腦手機平板,比如通信的緩慢和模糊,比如服飾的不方便,比如沒有抽水馬桶。
完全根本,總之暫時還沒有關注到用燈這一方麵。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一個人搬出來住,也不用去管江家那邊的關係,生活安定下來後就要考慮其他,有時候半夜寫文章,都會覺得燈暗的要命。
對,寫文章。
顧長英好歹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正常智商的成年人,非常知道戰爭年代不能隻滿足於坐吃山空的道理。
所以,雖然她坐擁兩千銀元的巨款,她還是買了本字典,一邊學著繁體字,一邊學著這年代的遣詞造句,開始試著往報社出版社寫文章投稿。
一開始幾篇文章都被退了回來,但她也沒氣餒。
畢竟她在現代寫小說的時候,經曆過更艱難更無人問津的起步階段,她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自己絕不會一輩子出不了頭。
果然,還不到兩個月,顧長英廣撒網投出去的稿子就被一家報社看中了。
是一家翻譯型的周報,專門翻譯轉載國外的文章,聽說才開刊第二期,因為兼具趣味性、科普性和新鮮感,所以銷量還算不錯。
對於一個新興報紙來說,有這樣的成績,很值得驕傲了。
報社的主編叫文將,這個名字有些男性化,寫來的回稿信字跡卻很清秀,顧長英初步判斷,應當是筆名。
對方在回函裏寫,說是很欣賞她的文風,有種外國童話的味道,願意專門開一個專欄供她連載。
顧長英投給這家報社的文章是一篇偏西式奇幻風格的冒險類小說。
從構思和文筆上來看,確實是很像外國童話。
她雖然心底裏覺得對方說她寫的小說像童話是一種貶義,但好在對方開的稿費不低,也非常尊重她的隱私和個人信息。
所以這麽點冒失,也就罷了不必在意。
從這天起,顧長英開始以顧燕珺的筆名,在這家雜誌社連載長篇小說。
從而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來源。
至於為什麽她又因為愛情而陷入到突如其來的生活混亂當中了呢?
——是因為她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叫慕毓。
某天被她邀請去她家玩時,無意中撞到了她的哥哥。
一個叫慕彭勃的少校。
慕彭勃今年二十有六,正是英姿勃發,器宇軒昂的時候。
他相貌英俊,不苟言笑,待人待己都十分嚴苛,對人的態度也是冷肅至極。
哪怕是麵對自己的親妹妹,也從未有過一句軟話。
唯獨在對待顧長英的態度上,有那麽一絲不一樣。
他覺得顧長英和這世間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的腦子裏總有許多奇思妙想,看待事物總能找到和別人不一樣的角度,麵對外國人也不慌不忙,侃侃而談,既不崇洋媚外,也不全然排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讓人移不開眼的迷人光芒。
然而顧長英對他的態度很複雜。
一方麵,這樣一個優秀強勢的男人對自己情有獨鍾,百煉鋼化作繞指柔,她怎麽可能不心動。
但是另一方麵,她又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而且甚至會拖累他。
“我是結過婚的女人。”
安全區內的一座小洋房花園邊上,身著女學生裝的年輕姑娘苦笑了一聲,“雖然沒有過夫妻之實,但好歹也登上過人家的族譜又被人休了一次,而你是中央大員的嫡子,是未來的高階長官,哪怕我們倆都不在意這些,但在世人和你家人眼裏,我們並不相配。”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皺著眉頭,冷哼一聲:“我慕彭勃做事,還輪不到世人來評判。”
“你不懂,”
顧長英搖搖頭,“我曾經也是這麽以為的,所以我一身孤勇,滿腔熱血地去我前夫家裏討要正義,卻被他們一人一句,說的啞口無言,想要再據理力爭,卻被人拿槍頂著腦門,生死不由己。”
慕彭勃周身的氣場一下變得狠厲起來,眼睛裏閃過一道嗜血般的暗色:“你說他拿槍指著你了?”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總之,得不到世人祝福的感情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們從今以後就像這樣知己般相處,也很好。”
慕彭勃握緊腰間的槍,正要說話,卻忽然被一道急促地通報聲打斷:
“長官!不好了!不好了——段師長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你要的那把勃朗寧,被人截走了!”
……
這消息強烈的突然,突然的強烈。
一下衝淡了方才談情說愛的曖昧和陰鬱。
男人眯起眼睛,手背瞬間青筋冒起,語氣裏藏著風雨欲來的狂暴:“被誰截走了?”
“聽、聽說是一個軍校的教授,還挺年輕的,一看就不像個教授樣,叫江時,說要研究還是什麽的,荀科長一下就給他了。聽說,對方……還是提著一包禮物進門的。”
“好啊!”
慕彭勃一腳踹飛腳邊的椅子,冷笑一聲,“在老子麵前裝規矩,結果呢,到頭來還不是靠著受賄來銷賬!向明,備車,我倒要親自去會會這些要錢不要命的蛀蟲!”
顧長英忽然在一旁抓緊他的胳膊,麵色蒼白:“帶上我!”
慕彭勃難得一愣。
女人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眸:“那個江時,我認識。”
“你說你認識?”
“是……他就是我那個前夫。”
“.……”
前夫,勃朗寧,教授。
幾個身份的聯係來的太過突然和巧合,讓慕彭勃一下沒能說得出話來。
好半刻,他哈了一聲,怒極反笑:“好,好,真是好!一下都湊到一塊兒了,正好讓老子一次解決!”
……
慕彭勃想要的那把勃朗寧,其實是江時通過在德國的友人“買”回來的。
因為身份不好暴露,隻能通過官方渠道,先送到上峰段師長這裏,再親自過來拿。
而送到段師長手上後,又因為段師長時常不在金陵,就交給了底下的荀科長保管。
結果在交代的過程中,無意間被慕彭勃看見了。
人家當然不可能把實情告訴他,便隻說這是軍用物資。
慕彭勃十分想要這把勃朗寧,又自認為自己也是軍中的人,便威逼利誘非要荀科長把槍給他。
荀科長回回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打的旗號是:軍用物資,不能隨便處置。
次次無功而返早就被逼出了些火氣的慕彭勃在今天忽然聽到這消息,可不就得炸了嗎。
他匆匆趕到辦公樓的時候,荀科長正在門口送別江時。
“你啊,別老想著打仗打仗,你一個人武藝再高強,能殺幾個鬼子?如今你做的事,難道不比打仗重要的多了?”
——今天江時過來政府樓,除了拿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申請歸隊。
但實際上,自從他交出那些圖紙,又一日日給出讓人驚訝的成果之後,上峰裏沒有一個希望再把他放回軍隊。
就像荀科長說的那樣,江時凡胎□□,一個人再有本事,又能弄死幾個敵人?
但他研究的武器就不一般了,弄清楚了圖紙結構,哪怕有些零件自己造不出來,也讓量產有了更大的可能性。
這樣的作用,遠遠比上陣殺敵重要的多。
江時煩躁地擰著眉頭,把玩著手裏的槍,不說話。
“況且你現在媳婦不是懷孕了?你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做事不得為家裏人想想……”
結果他勸誡的話還沒說完,一輛汽車忽然“嗤”的猛停在旁邊,打斷了他後麵的滔滔不絕。
一個高大的身影邁著大長腿從車上下來,麵容冷漠,眼眸狠厲,三兩步就走到了他們身旁。
“慕公子,你怎麽……”
“砰!”
——是硬物敲擊腦門的聲音,很響。
很重。
荀科長眼睜睜地看著慕彭勃把舉著手裏的槍,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摁在江時腦門上。
來勢洶洶,眼神嗜血,行為果決又狠辣,不帶絲毫猶豫。
荀科長一下就被鎮住了。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顫巍巍地指著他:“慕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麽?快把槍放下!”
“把槍放下?”
慕彭勃嗤笑一聲,語氣陰沉,“把槍放下讓你們這些貪汙受賄的民族蛀蟲繼續禍害國家麽?”
“.……你這又是在說什麽?你是不是又聽誰說了什麽不知所謂的小話?”
慕彭勃不理他,視線冷冷地落在江時身上:“你就是江時?”
江時抬起眼眸,靜靜地回視:“是我。”
“跪下。”
江時還沒什麽反應,旁邊的荀科長先懵了:“慕公子,你這是在說什麽?你瘋了不成?我可告訴你啊,江時跟我不一樣,他不是你能惹的人,快把槍放下!”
“不是我能惹的人?嗬,這等拋妻棄子欺負孤寡的虛偽文人,我倒還真不屑惹。”
他的目光銳利,嗓音冰冷,“不過顧長英現在是我的人,你最好為你曾經做過的那些齷齪事做個讓我滿意的答複。”
江時笑了:“什麽答複?”
“跪下來,跟她道歉。”
“慕彭勃!”
荀科長覺得他真是瘋了。
雖然荀科長在旁邊急的要死,還試圖勸說慕彭勃放下槍。
但江時離慕彭勃近,從他的眼神,能夠清晰地感覺出來,如果自己不照做,對方一定會扣動扳機。
毫不猶豫。
這不就是慕彭勃的人設麽。
嗜血,霸道,殘忍,強勢。
“慕彭勃,你快把槍放下!什麽貪汙受賄,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荀科長是真的快急死了。
他知道江時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別說為一些某須有的罪行下跪了,就算真是江時的錯,麵對著這麽多圍觀的下屬,他也絕不可能說一個道歉的字兒。
當年在軍校讀書的時候,他帶著一幫同學四處惹事,師長都快把鞭子打斷了,也沒讓他低一寸的頭。
然而——
靜默兩秒後,江時竟然跪下了。
江時很清楚如今的形勢。
他手上的勃朗寧裏一個子彈都沒有。
慕彭勃的槍已經上了膛,隻要扣下扳機,一了百了。
所以他彎下膝蓋,跪在地上,“嘭”的一聲。
很利落。
他依舊被慕彭勃的槍口摁著,睫毛輕垂,視線落在地麵上,也沒去看那邊同樣震驚的顧長英,語氣很淡:“顧長英,抱歉,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
顧長英:“.……”
對於江時下跪這件事,她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又有種終於為原身報仇了的痛快。
慕彭勃嗤笑一聲,收起槍:“還以為是個什麽厲害人物,看來也不過是個孬種。”
江時什麽話都沒說。
站起身,轉頭看向荀科長:“幫我寫封信,就寫給他父親,把今天的事都告訴他。”
慕彭勃的神情更輕蔑了些,勾起唇:“你一個二十幾歲的大男人,長這麽大了還隻會告狀嗎?我告訴你,我老子還管不到我身上。”
江時依舊沒搭理他。
還是對著荀科長,麵無表情:“把他兒子今天對我做的所有事兒,說的所有話,一字不漏地全寫給慕明輝,你問問他,覺得他兒子收到什麽樣的處罰,才能彌補他兒子今天犯下的過錯。”
“你也告訴慕明輝,如果他輕飄飄地揭過了,我一句話都不會說,我研究出來的武器,他依然可以拿去打日本鬼子,我不扣押,也不偏袒。”
“但老子一輩子瞧不起他。”
說罷,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轉身就走。
臨走前,他對慕彭勃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今天之所以衝你下跪,不是因為我怕死,而是因為我惜命。”
慕彭勃懶洋洋地挑著眉:“有什麽區別?”
“我從來不怕死,但我太知道我的命對這個國家和民族意味著什麽了,我多活一天,民族就多一份哪怕微不足道的希望。如果我死了,整個民族要多付出幾萬人的性命,我今天衝你下跪,隻是因為,我寧願用自己的自尊,去換回那無數人的性命。”
“自尊對我來說,比命重要。但同胞的命對我來說,比自尊重要。”
嗬。
慕彭勃以為江時為了挽尊又在說什麽狗屁不通的笑話。
然而他一回頭,卻發現他向來看不起的那個蠅營狗苟,長袖善舞的荀科長,已經紅了眼眶。
這個向來因為家世關係對他和顏悅色的“上司”,第一次,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什麽話都沒有說,轉身走了。
他身旁跟著的下屬是個暴脾氣,年紀看上去非常輕,能這麽快混到這個位置,估計也是有些背景的。
同樣,年紀輕輕就能混到這個位置,大多都是眼高於頂脾氣暴躁的。
所以走到慕彭勃身旁,甚至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慕彭勃一個不慎,被他撞的一個趔趄,怒氣翻湧:“你這小子想死是不是!”
“老子不怕死!怕死的是你們這些垃圾貨!大好男兒有手有腳的,不知道去上陣殺敵,成天就知道朝自己上司張口要東西,現在還反過來羞辱自己的同胞,呸!”
“你是瘋了不成?”
慕彭勃咬著牙,猩紅著一雙眼,“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在我麵前,為一個貪汙受賄的人說話?”
“賄賂你大爺!你知道江時是誰嗎?你知道他做過什麽嗎?你知道中央特地把這把槍送過來的原因嗎?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也不配知道。我是不知道你是誰,但最起碼我知道,和江時比起來,你就是個隻會張著嘴叫囂的民族禍害!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