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節

  個人的呼吸吹出兩團白霧,在夜色中纏繞、融合、綻出一朵又一朵的霜花。


  司機班的中巴車一輛一輛啟動出發,將劇組歪扭七八的醉鬼們載上了回家的路。


  火鍋店前靜了下來,招牌的紅燈籠輕輕搖晃,灑下一地緋紅色的曖昧。


  潮濕冰冷的空氣貼著譚遲臉頰擦過,可非但沒有降溫,反倒讓譚遲覺得更熱了。


  不,不是自己身上變熱了,而是身邊的人變熱了。


  拍著後背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攬到了腰上,還微微用力,悄悄收緊。


  頭頂的呼吸變重了,輕微的酒氣中融入了奶香——就像是譚遲小時候喝過的蒙古奶酒,味道很甜,但是後勁十足,隻要一碗,就能醉個三天三夜。


  譚遲覺得腦袋越來越沉,慢慢耷拉了下去。


  一隻手捧住了自己的臉。


  “唐……甘蘭?”譚遲眯著眼睛,覺得眼鏡似乎又被紅油糊住了,視線裏的唐甘蘭模模糊糊的,唯獨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晰,像是火焰中的黑曜石,閃著危險又侵略的芒光。


  等一下!這個形容詞似曾相識!


  譚遲後背一麻,醒了。


  唐甘蘭的臉距離自己居然隻剩不到五厘米,灼熱的呼吸幾乎是沿著唇瓣描繪。


  譚遲指節哢吧化手為爪,狠狠捏住了唐甘蘭的腮幫子。


  唐甘蘭的臉頓時變成了嘟嘟嘴:“唔?”


  “你想幹嘛?”譚遲覺得說這句話的時候,牙縫裏都在噴火星。


  唐甘蘭眸光一動,那種危險的光芒倏然消散,又恢複成了澄明的褐色虹膜。他移開了目光,耳朵紅了。


  譚遲:“……”


  “咳咳,我說四位老師,就我剩我這一輛車了,你們到底走不走?”


  街對麵中巴車的老司機探出腦袋喊了一句。


  四位?


  譚遲一驚,猛一回頭,正好看到言泊寧就站在兩米之外,他背著不省人事的秦堅,一雙丹鳳眼愣是瞪成了杏核眼。


  “言、言哥!”唐甘蘭躥出半米遠,一張臉在火鍋店霓虹燈的映照下,紅彤彤的甚是喜慶。


  “咳,我什麽都沒看到……”言泊寧背著秦堅快步走向小巴車。


  唐甘蘭顛著小碎步跟在言泊寧身後:“言哥,我幫你。”


  丫的!


  譚遲暗暗翻了個白眼,跟在二人身後爬上車。


  車裏開著洶湧的空調,還熏著直男審美的汽車香水,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圍巾上的奶香味兒。


  譚遲靠在椅背上,覺得十分心煩氣躁,將圍巾扯下來扔到了旁邊,感覺顴骨和額頭的位置就像是貼了三個熟雞蛋,滾燙滾燙的。


  譚遲把領口的拉鎖拉開一截,腦門貼在了車窗上,清涼的觸感總算讓心頭的燥熱退下了幾分。


  隔壁座位上,唐甘蘭安靜的詭異,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譚遲抬起眼皮,正好從車窗裏看到了唐甘蘭的倒影。


  他的腦袋也貼在玻璃上,隻能看到一個後腦勺,後腦勺上的頭發亂成了一團,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抓的,簡直和白俊的毛線團發型有一拚。


  譚遲壓了壓額頭,閉上了眼睛。


  “唔——”後座的秦堅發出一個不太妙的聲音,聽著像是想吐。


  “前麵有嘔吐袋,別吐車裏!”司機大叫。


  譚遲猝然睜眼,唐甘蘭已經抽出嘔吐袋送到了後方:“言哥!”


  “秦大師姐沒事吧?”譚遲轉過身。


  一秒的死寂。


  後座上,秦堅的頭枕著言泊寧的肩膀,蹙著眉頭,睡得很不安穩,言泊寧微微側著頭,斂目看著秦堅,嘴角含著笑意,眸光溫柔如水。那姿勢、那氣氛、那表情、那眼中的深情,隻要不是瞎了,誰都能看出來是什麽意思。


  言泊寧似乎是感受到了兩人的視線,轉眸,眨了眨眼:“沒事,她喝醉了從來不吐,睡一覺就好。”


  唐甘蘭:“那就好那就好。”


  譚遲:“哦哦哦。”


  二人回身,繼續安靜坐在椅子裏,頓了頓,又同時扭頭,分別看向窗外。


  午夜時分,街上空蕩蕩一片,昏黃的路燈飛速閃逝,在車窗上刻下層層光痕。


  司機似乎覺得車裏的氣氛太沉悶,連接藍牙,放了一首歌,是張哲軒的新歌,譚遲前幾天才聽過,名字就叫《暗戀》。


  【樹葉綠了,花兒開了,再次見到了你】


  【明亮的光芒,像夜空最美的星辰】


  【每一次看見,都是最美的心情】


  真是一首不合時宜的歌。


  譚遲覺得眼睛又困又酸,眼底還有些發燙,估計是酒勁又上來了,不禁將腦門貼上車窗,鏡框撞在玻璃上,發出“哢”一聲。


  隔壁的唐甘蘭忽然憋出幾個怪聲,聽起來很像是——哽咽?

  譚遲腦門貼著冰涼的車窗滾動,側目看向隔壁。


  然後,她看到了淚流滿麵的唐甘蘭。


  他直挺挺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握著拳頭,在大腿上上下下摩擦。


  他抿著嘴,紅著眼,淚珠順著下睫毛劈裏啪啦落了下來,晶瑩剔透,如珠如寶。


  在這樣一個夜晚,在這樣一個時刻,譚遲居然在一隻雄性身上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梨花帶雨。


  不虧是靠臉吃飯的,連哭都能自帶濾鏡。


  譚遲想著,抽出座位上的圍巾,遞給了唐甘蘭。


  唐甘蘭卻是迅速扭頭看向窗外,留給自己一個傲嬌的後腦勺,然後遞過來一張紙巾。


  譚遲:“……”


  ——嘛?


  手機“嗡”一聲,跳出消息。


  【甜菜】:用紙巾擦。


  【金華火腿】:?


  【甜菜】:你哭得太醜了!


  【金華火腿】:??

  譚遲愣愣看著唐甘蘭側過身,摘掉了自己的眼鏡,將一張紙巾壓在了她的眼皮上。


  紙巾濕了,唐甘蘭又換了一張,繼續壓上,掌心的溫熱透過紙巾滲入眼眶,將冰涼酸痛的感覺一點一點融化了。


  原來,自己哭了啊——


  譚遲咽了口口水,這才發現,滿嘴都是苦鹹味兒。


  壓在眼睛上的手掌良久才離開,唐甘蘭又幫自己戴上了眼鏡。


  他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太難看了,實在不符合他的顏值。


  【仰望星空,再次見到你,縱使滄海桑田,也難以忘卻——】


  歌曲已經唱到高潮,聽得人心跳一顫一顫的。


  譚遲垂下了眼,慢慢在手機上輸入。


  【金華火腿】:別哭。


  【甜菜】:我沒哭!我是練習哭戲!


  【金華火腿】:言哥有喜歡的人,是好事。


  【甜菜:當然是好事!

  【金華火腿】:我們要為言哥高興。


  【甜菜】:我當然高興!

  【金華火腿】:回家我要吃魚頭煲。


  【甜菜】:我剛才靈感爆發,想了一道新菜,失戀七味魚頭煲,回去就做給咱們吃。


  譚遲笑了,一滴淚珠砸在手機屏幕上,暈開了五彩斑斕的光圈。


  【金華火腿】:嗯。


  【甜菜】:別告訴言哥,我們偷偷吃。


  【金華火腿】:嗯。


  後排座位上,言泊寧看著嗡嗡嗡不停的手機,一臉哭笑不得。


  前座兩隻的對話,每個字都顯示在“可甜可鹹都好吃”的三人群裏。


  言泊寧:“……”


  喂喂,我全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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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包菜,遲遲,對不起,墨兔嘰真的很想笑(捂臉)


  30

  回到薊京, 又是一個春天。


  楊柳抽出嫩芽,伴著薊京的春風舞動著搖滾的風姿, 樓下的野貓經過一年的繁衍生息, 數量再創新高,半夜求偶喵喵歌逼近交響樂水準。


  《桂花街》第八季在電視劇頻道深夜開播, 秀奶奶離世的情節在父母輩觀眾中掀起了一股不小的眼淚風波, 小偷阿喜也賺了爸爸媽媽們好一波同情心,然而這些,在當今娛樂圈先鋒的新媒體上,連一朵水花都沒砸出來。


  這種老到掉渣的古早虐情大戲,根本不是年輕觀眾、網友和粉絲群的菜, 他們關注重點仍然是某某女團的新歌是不是抄襲,某某男團代言化妝品的銷量是不是再創新高, 某明星和某導演是不是又出軌了,某某流量粉絲是不是又和工作室經紀人撕逼了……


  現實生活已經如此苦逼,何必還在虛擬世界受苦受累。每個吃瓜群眾都在努力從網絡紛繁複雜的信息中尋找的樂趣,麻痹神經, 逃離現實。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似乎沒什麽不同,但有似乎又有點不同。


  譚遲終於存夠了稿子, 在梅花網開了新坑, 武俠探案, 冷頻, 開坑半個月, 收藏不過300,可以預見到是一個撲街撲到地心的故事。幸虧譚遲還有“宅男”的稿費墊底,一年半載也餓不死,鬱悶了兩個小時,就繼續埋頭碼字。


  唐甘蘭終於能接到男八、男九的角色,但仍在溫飽線上下掙紮。


  “宅男”進入緊張的後期製作,顧奇人間蒸發,大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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