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邊樹若薺13
他點了點頭。
這一次,女童說的話,他聽清楚了。
女童笑著露出細小的尖牙,如同食人花一般,輕聲道:“嗬,還真是貪婪又汙濁的靈魂啊,我喜歡。”
他最終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江無衣砍下他的頭顱,將頭顱高揚,大聲道:“齊王荒淫無道,暴戾橫征,民不聊生,天下共睹,今舉旗討伐,暴君已伏,恭請三皇子為王。”
那天的地很紅,被鮮血浸染過之後散發著血腥味,衝入人的鼻腔,幾乎要將所有人都帶著一起陷入瘋癲的狀態一樣。
若薺木然的看著這一切,像是在看活生生一出鬧劇。
他做了齊王,掌權親政,回殿看見的卻是江無衣。
他疲乏的對江無衣說:“你要這齊王位,我給你就是,何須如此。”
江無衣溫柔的看著他,俊秀的麵容上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不著急,總要再等等,對不對。”
若薺不願意再等,他瞥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江無衣隻在背後悠悠道:“天邊樹。”
若薺手一揮,樹根纏繞住她。
江無衣的確是女中豪傑,對這些屬於怪力亂神的東西竟是半點兒不害怕。
江無衣笑道:“你看,不止我侄女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我死了,所有人都會知道。三皇子,你還是好生聽話好不好,再忍兩年便好了。”
若薺冷冰冰的看著她:“你在威脅我。”
江無衣搖搖頭,心平氣和道:“不是我在威脅你,而是我侄女在威脅你。”
若薺看著她,臉上有樹根似的青筋暴起,他嗬笑道:“難道說,兩年後你侄女不會威脅我。”
江無衣平靜道:“一個巫女,煉製人丹,容她多活兩年,已經是仁慈。”
說什麽仁慈,不過是互相製衡而已。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利益。
他看著她,已經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了然,他道:“她是你侄女。”
“嗯,這個時候的確是我侄女。”
言下之意便是,有用是便是侄女,無用時便是巫女。
還真是世俗。
他撤掉樹根。
江無衣被放鬆,她平靜道:“三皇子能做個明白人真是再好不過。”
她拱拱手,退了出去。
若薺跟隨風的指引找到了少女,少女被鐵索束縛著,沉重的鐵鏈壓在她身上,少女豔麗的麵容因為太過蒼白而有些楚楚可憐,她見若薺來,隻是笑笑。
若薺道:“他們這樣對你,你還幫他們對付我。”
少女挑眉道:“哎呀,我不說了麽,我不是被操縱著的嘛,我啊,就不該下來散心。”
她嘟嘟囔囔道:“還真是無趣。”
她打了個哈欠,半點兒都不為自己的狀況擔憂。
若薺道:“我放你走。”
“不,我不走。你也別來打擾我。”她支著下巴,笑眯眯的,“不然我提前做點什麽就不一定了,你呀,還是好好的等兩年吧。”“
“等兩年……”他意味不明的笑著,拖長聲音,道,“你確定兩年之後,我就會諸事無憂?”
“即便你信不過他們,難道也信不過我嗎?我都不在了,就他們攔得住你?”少女嗬笑道,“說起來你一定覺得很委屈吧,被一個凡人束縛住手腳,不過我勸你,如果她放你走,你還是直接走好了,可千萬不要想著對她做什麽,她可不是你能動的。”
“怎麽。”
“不怎麽,以後你自己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勞煩我現在就告訴你。”
說到這裏,少女有些不耐煩的翻了一個白眼,道:“行了,滾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說話了,煩得很。”
若薺走了。
門外站著江無衣,江無衣溫柔道:“怎麽,看了她之後,打消了想法?”
“她……”
“我說了,她生而知之,她不是我江家的人,而是上天賜予的惡魔?神袛?我們也不知道。”
“不過卻並不妨礙你們利用她,是嗎?”
江無衣笑了笑,沒有說話。
弱雞不再反抗,而是聽從江家的安排。
過了兩年,在他將退位詔書發下後,回到宮殿裏,江無衣奉送上了一份禮物。
是的,禮物是少女的頭。
少女皮膚緊致,微微笑著,仿佛還活著。
可隻有一個頭顱罷了。
若薺本來對這個世界已經失望,然而當看見少女真的死了之後,她才帶了一絲不確定道:“你們真的將她殺了。”
江無衣不以為意的點點頭道:“你不用有心理負擔,畢竟,如果沒有你,她也不會活下去的。”
江無衣慢悠悠補充了一句:“此乃順應民意。”
“順應民意?”若薺重複了一遍。
“她的頭會被掛在城牆上,受萬人唾罵。”
“她是你江家人。”
江無衣搖頭:“她不是。”
她說:“既然齊王已經退位,那麽請這幾日便搬出宮殿吧。”
“我和她見了兩麵,她都告訴我,不要讓你生氣。”
她清醒又克製的垂下睫毛,沒有說話。
若薺走至門口,回首道:“新任齊王是誰。”
“我。”
“那便祝你壽與天齊,永享孤獨。”
江無衣想,壽與天齊她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不過永享孤獨是一定的。
她愛的那個人死在了她手裏。
此後數千裏山河,也無人與她指點。
這一生,到底是一步錯步步錯。
她看著宮殿外的天,緩緩吐出心中鬱氣。
從那以後,若薺就離開了齊國,一直飄飄蕩蕩,無處落腳。
他在人間行走了很久,在每個地方待個二三十年,然後就搬走了,再換個身份。
哪裏都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的故土,他居無定所,所以注定孤獨。
他走過許多地方,踏過許多的橋,見過許多的日出與月升,見過煙雨朦朧,也見過大漠孤煙。
他終於明白,那女子的話是對的,這天底下隻有他一株天邊樹了。
是的,這天底下隻有他一株天邊樹了,他不會再有陪伴他的人。
他為這件事情而感到悲哀,他本來以為自己經曆了那麽多,對人世已經失望,自己不再需要他人陪伴,然而卻因為長久的孤寂,於這一瞬間生出期望,他期望有一個人能夠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