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邊樹若薺22
若薺意味深長的笑道:“我知道。”
女子默了默,不知道想了什麽,隻問道:“那個人為什麽不想聽你講故事。”
若薺以一種平靜的並不著急的語調講:“江老板是這裏的老板娘,她的夫君不見了很久,然而她找不到,便發了脾氣,叫我們講故事與她解悶。”
“我們這裏,有些是被他夫君抓來服侍她的,有些是找上門來尋求庇護。她那時發了脾氣,隻道我們講一個故事給她,她就放我們離開,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這本是她的氣話,她想慪慪她的夫君,誰知念隨心動,竟成了另一種契約。”
“所以她不願意聽我講。”
許是連著講了太多的話,他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咳一咳,這一咳便停不下來了,一連咳了許久。
他咳著,似乎要將身體裏麵為數不多的東西盡數給咳出來才開心。
他捂著胸口,好一副西子捧心的美人圖,隻他是真的難受,難受到不定哪次咳嗽就會徹底暈過去。
講完了,他又小聲的咳了兩聲。
女子問:“她為什麽不願意聽你講。”
“我一旦講完,就會斷掉契約,被送離這裏。而我,唯有在這裏才能苟延殘喘下去,一旦離開……我會選擇和你走。”有些話到底不必選擇說完。
“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裏。”女子切懇道,她是如此誠懇的為他著想。
“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就像你,有自己的命一樣。”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他最是不信命的了,確未想到,有一天他會說出這麽認命的話,低聲著說著,說著自己內心的聲音,他說,“我從沒想過要拯救天下,我隻是累了。”
他抬頭看著撒下來的陽光,平靜道:“我真的累了,不是我被迫選擇了這條路,而是我主動想要離開這裏,請你成全我的死。”
他想,不離開又能怎麽樣呢?他在這裏也是死,出去也是死,倒不如用自己的死來換取些什麽吧。
他不怕死,他早就該死了,早該隨著天邊樹一族的消亡而死去,白活這些年,不過是以死為生罷了。
他不怕死,隻怕死的不值當,倘若值當,死了又如何?
他笑著,月朗風清,時光與他正好。
可事實上,時光與他正好走到末路。
女子道:“好吧……”
江老板卻不讚同,她突然出現,表示了明確的反對:“不行,若薺。”
若薺隻看著她,一雙眼睛,泛濫著多情,他道:“倘若我們是朋友,你便不該阻攔。”
江老板摸出煙槍抽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煙霧,這才神情輕鬆下來,也不知她於一瞬間想到了什麽,又想通了什麽,她隻慢悠悠道:“你說得對,那麽,講吧。”
她憑空變出一把藤椅坐了上去,她這動作仿佛暗示了什麽,這客棧裏隱藏許久的鬼怪盡皆出來了,聚集在眼前,一批又一批,陰氣濃厚到不行,導致這些鬼紛紛現形。
女子方才發現這裏麵有那麽多鬼。
她有點兒慌,後來一想也用不著慌,如果這些要想對她動手的話,早就動手了,也不至於等到現在,既然毫無威脅,那她怕什麽?
若薺開始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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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大概要久到宇宙洪荒的時候了,在天盡頭有一個種族,名為天邊樹,因為他們長在樹盡頭,仿佛下一刻就要和天接壤,是以被稱之為天邊樹。
大抵正是因為如此,天邊樹有一個與生俱來的種族天賦——改變靈氣強度。
不需要很多棵樹,隻需要一棵樹就能改變一個地方的靈氣,那時候是在洪荒時候,一個地方很大很大,即便布聚靈陣,亦不知要花費多少精力財力,效果遠遠比不上天邊樹。
一來二去,誰都知道了天邊樹的神奇之處。
於是,這個族群便遭受了滅頂之災——他們被迫分散了,化成人形的被禁術禁錮著養在身邊,沒化成人形的則是被連根挖走。
天邊樹雖然是樹,卻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加之他們可以改變靈氣強度,如此歲月,自然是有眾多的天邊樹化成人形了。
族群長老商量過後將幼苗通通送往了一個秘密地方。
從此之後,天邊樹便失去了所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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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自己前半生說的很是簡略。
那是他的美好,越是美好,越是襯得如今的痛苦。
不忍回首。
就連多提一句都覺得痛苦不已。
女子聽完後甚是惆悵的歎了一口氣,道:“隻有你一株了是嗎?”
若薺點點頭,道:“倘若沒記錯的話,的確是隻有我了。千萬億年,我走過許多地方,卻再也沒遇見一個我認識的族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他的確是再也沒遇見一個他認識的族人了,好在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他遇見了一群溫暖的生靈,讓他感覺這人世終究沒有白來過。
女子很是惋惜,是真的惋惜,她的眼角眉梢,透露著傷懷。
她悵然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些……其他的天邊樹去哪兒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當年一走便四散流離。”
“哦。”女子不答。
若薺繼續講下去,並不在意她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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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片虛空中待了很久,沒有任何人的聲音,於是我每天便靜靜的數,看我又落了多少葉子。
一日複一日,歲月蹉跎,我始終沒有將自己頭上的葉子掉幹淨。
我終於離開了那片空間,以人的形式再一次站在那片土地上,一個男人走過來說:“皇子,王找了你許久,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認得他,我卻跟他走了,寂寞了無盡歲月,我不想餘生再隻有自己。
我怕寂寞,越寂寞的人越怕寂寞。
我那時太傻,不曉得這世上人心是多麽險惡。
我隻知道,我在那裏待了無數年,無數年後,世人當不知道我是天邊樹。
天邊樹已凋零。
可我不知道,原來人為了自己想要的,竟也能夠舍棄一切。
我知道我是假的,我不過是想體驗一下人間的悲歡離合,想要有人陪在我身邊,哪怕格外吵鬧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