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天邊樹若薺完
你看，他真的活了那麽久，也見說了很多事情，就算他有什麽在意的，可是身體已經不允許了，縱然眼前的女子願意放自己走，可自己又能活多久呢？
不如歸去，不如就這般歸去吧。
“那苦夏呢？她呢？她也不值得你活下去嗎？不論是憎恨，亦或是其他……”女子住口，似乎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閉上嘴。
若薺對這事兒倒是看的開，都幾千年了，再看不看的事兒，時間長了之後，也就看開了。
他道：“縱然以後能再遇見她，我也應當不認識你。即便認得，也不會認得。”
言外之意便是，如果他還能夠遇見苦夏的話，應該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而那個時候，女子作為一個凡人，可能那時壽命已盡，如果再遇見，那也是女子又再次輪回。
那時，若薺寧願不認得女子。
什麽事啊，扯上前生今世便隱隱透露出宿命的悲劇來。
他想，女子當年說的對，他們都不過是被命運操縱的傀儡罷了，生生世世由不得自己。
既然由不得自己，又何須責怪他人。
一個傀儡，談愛恨都太過可笑了。
他近乎平靜道：“如今細說起來，我也想明白了，當年其實也怪不得她，倘若我是她，也不會將一生交給我這樣的人手上。我太無用，什麽都沒有法子做好。”
“這個世界很美好，你何必說這話。”女子訕訕然。
若薺搖頭道：“這個世界並不美好，可是我愛它。”
他道：“正因為愛它，我反而不能坐視不理，看著這個世界變成這樣。我想讓它變好一些，不用太好，比現在好一些就足夠了。”
他愛這個世界，他恨這個世界，可他隻能挽救這個世界。
為了別人，為了自己。
女子歎息一聲，道：“唉，我沒有你這樣的善心，也沒有你的遠慮，我是個萬事不操心的主兒，蓋因我操心了，未來未必有改變。我啊，索性對未來沒了期待。橫豎沒了期待，對未來的事也就有了應付的法子。這樣過下去有什麽不好？”
女子的話再一次顯示出了她是個大智若愚的人，表麵糊塗，可其實啊，什麽事兒都門兒清。
“人總是難得糊塗的。”若薺隻道，“倘若你當年有這樣的脾氣，好些事都不會發生。如今……你會過得更自在些。”
如果那個時候他遇見的是女子，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他也不會有後來的那些苦難折磨，想到這裏，他心中就忍不住生出怨懟來，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女子什麽都不知道，他還能夠說什麽？
既然已經喝下孟婆湯，失去記憶。
他又怎麽能夠覥著臉耿耿於懷的窮追猛打。
這樣生生世世的糾纏，最沒有意思了。
倘若她過去真的做錯什麽，自有天地按律讓她受到懲罰，又何須私下報怨呢？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然天地之間，也有種種規則，倘若每個人都可以作刑法的審判者的話，這天下成了什麽樣子？
最是烏煙瘴氣不過。
若薺到底作罷。
隻聽女子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若是不經曆這些破事，不定我是個什麽性格。”
“還能是什麽性格。”若薺不再說下去，他盯著她的身後，看著她身後的人，神色複雜起來。
這人……不是另一個她嗎？
新來的人同女子有些相像，隻是身上有蛇纏繞，沉默寡言的站在那裏，眉峰如聚，透著一股冷漠無情來。
三人對視了一眼，新來的人將手上東西遞給女子，道：“這給你，這是五百年年份的龍涎草。”
女子道：“你是誰，為什麽要幫我。”
“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新來的人不再搭理女子，走向若薺，向他點點頭，萬般誠懇道，“謝謝你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
“不用謝。”若薺上下打量著她，道，“你這樣倒是比現在讓我覺得更省心些，至少不怕你傻乎乎的，別人欺負你。”
“經曆的多了，自然就不傻了。”
若薺笑了笑，不再說話。
新出現的人也不再說什麽，她似乎的確的經曆太多，以至於連臉上的那層愚蠢都裝不出來，她滿是疲憊，隻搖了搖頭，憑空消失。
女子蹭過去問道：“你認得這個人？”
“認得。”
“她是誰？”女子似乎頗為八卦，如是追道，“難道這就是那個苦夏。”
若薺打量著她，覺女子這樣很是有趣，卻想逗逗她，慢條斯理說出幾個字笑她：“傻乎乎的。”
女子很生氣：“生而為人，這麽傻乎乎的，對不起哦。”
若薺笑了起來，溫柔極了。
他一貫是溫柔的。
若不是那些刻入骨頭裏的痛苦，他啊，本該就是個溫柔如春風的陌上君子。
一切皆是命，半點兒不由人，他一步步的走到如今。
他將龍涎草拿過來捧在手上，又問女子：“十株龍爪花呢？”
女子歎了一口氣，道：“我最後再問一遍，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了。”
“是。”
聽聞這句話，女子將十株龍爪花一同給了他。
若薺接過，有些想笑。
身化天邊樹有很多種法子，卻不是每一種都可以調節天地靈氣，他要化的那一種便需要十株龍爪花，這人早就準備好了。
一切就緒，隻等他獻身。
他真的很想笑，最後，口中隻是喃喃道：“我以此心此魂此身盡皆獻於混沌，以此身換天下安寧。”
話音落，若薺身上逐漸變成星星點點，最後，星點匯聚成一棵樹，樹上有多彩的花，姹紫嫣紅開遍。
這一株樹便是一個世界，一株樹便可救一個世界。
自那樹上，有肉眼可見的靈氣飄蕩而出。
那靈氣侵蝕著黑暗的世界，將整個天地間的死去逐漸祛除。
空間波紋震動，一個美麗的女子撕裂空間，走了出來，對天邊樹欠欠身，溫和道：“客人，你的體驗到此結束。”
一隻手觸碰著樹，將他帶回了他原本應該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