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生一代一雙人18
這時候沒人去責怪他不像草原兒郎,因為每個人是如此的想家,如果不是沒了過冬的糧食,如果不是為了活命,如果不是為了國家,誰也舍不得離開自己的親人。
打了這些年,哪個不是奔著無望的明天,如今乍然聽見這消息,真是極為高興的。
越來越多的人扔下手中武器一邊笑一邊流淚,幾欲癲狂。
墨邪含笑看著眼前的騷亂,透過虛空的目光好似看見她的心上人對著她笑——微微抿著唇,墨色的眼睛裏滿是笑意。
她微微有些發怔。
古月其實從來沒有這樣對她笑過,那是不知道為什麽啊,她在那一瞬間想到她的心上人時……她隻願意用心上人來稱呼,她覺得她心上人就是這樣笑的。
可是古月在她麵前笑的時候,大多都是極為開心的模樣,從來沒有笑得這樣風輕雲淡又滿是寵溺,而且古月的眼睛顏色是琥珀色的,而不是墨色的。
隻是,一時之間,她想不起來那張臉,眼前浮現的便是古月的模樣,她隱隱感到不對勁,可始終覺得應當是自己想多了。
倘若不對勁的,她早應該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可偏生,她什麽都沒有發現。
是以,她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她想。
古月,一切都結束了,這持續十多年的寒北之爭終於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是她自己做的選擇,請不要責怪他人,我們的兒郎是最英勇的,他們不過是離家時間太久。
誰不想回家和自己親人在一起?誰不想不再打仗。
這十多年來的戰爭生涯使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閉上眼便是血跡,便是屍山血海,斷枝殘垣,那種層層撲麵而來的血肉將她麵目遮擋,幾乎整個人都窒息了,呼吸極為不暢。
她不喜歡這樣,前十幾年的意氣風發在十多年戰爭的磨練裏盡數消散,她隻想平平安安,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很好。
虛空處,俊朗的男子仿佛點頭對她輕笑,似是在讚同她的做法。
她笑了笑,走向自己的營帳,將所有隔斷在帳外。
好一會兒,人群才各自散開,收拾行李,營裏散發出的氣氛是從未有過的歡快。
墨邪收拾東西,收拾著收拾著便停住了,她有些愣神,她現在很是心慌,仿佛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心慌意亂,內心不得靜。
她腦子裏亂的很,有的時候是古月,有的時候是阿父阿母,有的時候隻是空白一片。
古月去哪裏了,她不知道,她隻是覺得難受。
總是這樣,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不在身邊。
……
等等,她為什麽說總?
她默了默,覺得沒什麽好收的,便將東西一丟,上一邊兒待著了,懶洋洋的靠在榻上,漫無目的的想著一些有的沒的。
第二日,回王庭,北漠王一同同行,墨邪負責掌管三軍,一路慢悠悠的。
途經棧馬道,那裏有一萬五千鐵騎等著,領兵的正是古月,古月喜氣洋洋的看著她,仿佛有什麽事要告訴她。
這個二傻子。
古月一定不知道她馬上要嫁給別人了。
可這事兒,她又不願意提,她隻冷著臉迎上去,默然不語。
她帶兵迎上去,二萬鐵騎合成一股,浩浩蕩蕩的向北漠王庭奔騰而去,大軍過處揚起無數塵土。
古月正要說話,他帶兵迎接的北齊國公主拍馬迎了上來,大笑道:“哼,墨邪,就算你寒北之爭大捷,我也不會把古月讓給你的。”
驕橫的女聲響起。
說這話的小姑娘穿著一身騎裝,顯得小姑娘很是英姿颯爽,豔麗的臉上尚且不知愁,是她早就沒了的意氣風發,仿佛天地遼闊,哪裏都去得到,哪裏都闖得。
她老了,沒那麽年輕,也自然沒了那份底氣去爭去搶。
她隻是沉默的抬頭,被長長睫毛覆蓋的冰藍眸子瞬間鋒芒畢露,像是草原上的狼冰冷的盯著獵物,讓獵物從心裏發寒,她什麽都沒說,揚鞭催馬而去。
女子嬌蠻的扭頭,喊道:“大哥,墨邪她欺負我。”
被指名的男子翻了個白眼,豪爽的笑道:“哈哈哈,少來了,阿律朵,狼王從不欺負人,她隻殺人。”
阿律朵想起墨邪毫無感情冰藍眸子,情不自禁的打個抖,不再作聲。
她像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自以為爪牙鋒利,伸出手,想要挑釁狼王,可哪知,狼王根本不在乎她的挑釁,隻是低著頭衝她呲牙,她便怕得不了,隻能縮回爪子,委委屈屈的向身後人祈求幫助。
而狼王依舊高高在上,睜著冰藍色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一切。
她覺得有些腿軟。
她小聲嘀咕著:“大哥,她好可怕。”
男子笑眯眯道:“她畢竟是狼王,即然父王答應了你和古月的婚事,那她便不足為懼,何必在這件事上和她一爭高低,即便她是勞什子狼王,也不過是個將軍罷了,而你,是一國公主,論身份之尊貴,她遠遠比不上你,你又何必擔心呢。”
“可是古月喜歡她,不喜歡我。”
“人家這麽多年感情,有這樣的反應豈不是正常的很?他若為了成為你的夫君,而對自己過往喜歡過的人那個態度的話,你才應該擔心他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如今這樣,豈不是說明他重情重義?又何必擔心?”男子笑道,“重情重義的往往都是好男兒,阿律朵,你不用擔心。父王這次叫我陪你來,就是想看一看他是什麽態度,如今看來我和父王都不用擔心了。”
“呸。”
阿律朵呸了他一口,卻笑得很開心,拍馬趕上前麵的隊伍。
一路回王庭,古月抓住機會想和墨邪說話,墨邪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他,該怎麽告訴他,她即將成為寒國的妃子了。
他們是相愛的,這件事情上沒有誰對不起誰,不過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而她放棄了他。
隻是,這要她如何開口,告訴一個愛自己的人,自己主動的放棄了他。
這是最殘忍不過的事情。
仿佛在愛自己的那個人心口劃了一刀,還讓他笑眯眯的讓心髒捧出來,好證明自己不論怎麽對他,他都會任打任罵,任勞任怨的待在那裏,不曾受傷,不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