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落葉
記憶裏的那個家門，一點都沒有變。
位置有點偏僻。
房子很大。
畢竟加起來，要住著三四十個人呢。
所以很熱鬧。
時間還沒有到傍晚，記憶裏的這個時候，應該是很吵鬧的。
但很安靜。
一點聲音都沒有。
“？”
葉子站在門前，心裏覺得不妙。
按響門鈴。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房子的門口，然後朝這邊走來。
“院長奶奶。”
“哎”
年過古稀的奶奶，滿頭白發、慈眉善目。
還是和以前一樣。
但仔細看著，也不難發現，更顯得蒼老和疲憊。
也是呢。
年齡那麽大了，還要勞心勞力。
難免不會心力交瘁。
……
孤兒院很安靜。
跟著院長奶奶走進來的葉子，沒有看到那些弟弟妹妹、也沒有看到其他的長輩。
是出去玩了嗎？
將東西放下來，扶著院長奶奶坐好，然後就準備做點什麽。
院長奶奶拉著他的手。
“來，小葉子，陪奶奶坐一會兒。”
“哦，好。”
葉子應了一聲。
在院長奶奶的身邊坐下來，滿臉單純天真的笑容。
沒有預想中的數落，隻是摸摸他的腦袋，很是心疼的樣子。
“這段時間，真是苦了你了。”
“不辛苦。”
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辛苦。
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就隻有一個目的：讓孤兒院的存在得以延續。
這是他的家。
賺錢養家，哪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
“好孩子。”
他說得越是輕鬆，院長奶奶就越是心疼。
她知道的。
和葉子最親的大姐姐，一直有把葉子的情況告訴她來著。
每天都辛辛苦苦的工作，幾乎沒有一天是休息的，就是想著要多賺點錢。
他才十二歲。
明明還是個孩子……
“對了，奶奶。”
葉子不想讓院長奶奶太過擔心，就直接轉移話題。
四處張望。
“大家都去哪裏了？怎麽一個都沒有在家呢？”
“……”
聽到這個問題，院長奶奶卻沒有回答，隻是有些沉默。
葉子覺得有點不好。
看著院長奶奶，心情變得緊張。
難道，出事了？
“他們……”
不管怎樣，還是要說清楚的。
但說起這件事情，院長奶奶也不免有些傷感。
“有兩個孩子，被領養了，剩下的孩子，都被安排去了其他的孤兒院。”
“……什、什麽？”
葉子有點懵。
孩子們都被送走了，那這裏……
“這個孤兒院，已經被關閉了。”
“為什麽？！”
葉子“唰”地站了起來，顯得很是激動。
“是不是錢不夠？那可以跟我說，我會更……”
“夠了。”
院長奶奶打斷他的話。
也站了起來，輕輕將他擁入懷裏，安慰著撫摸他的腦袋，讓他平靜下來。
她很是心疼。
“已經夠了，小葉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那……”
“奶奶已經老了，今年都七十多了，其他幾個奶奶也有六十多歲，都該退休了。”
“……”
也是呢。
六十多、七十多的年齡，也該退休了。
她們為了這些孤兒，付出了大半輩子，現在也該回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
……
孩子們的安置工作，很早前就已經開始了。
那個大姐姐知道。
但院長奶奶不讓她說，想要等葉子回來、想要親口告訴葉子。
另一方麵，也是要跟他解釋原因。
她已經老了。
要照顧孩子們、要處理各種事情、要想辦法維持孤兒院。
最近是越來越力不從心。
另一方麵，又找不到願意接手孤兒院的人。
她也沒有辦法。
最終隻能選擇關閉孤兒院，讓孩子們搬到更好的設施裏麵，也能得到更好的成長。
還有一個原因，也確實是因為錢。
葉子很能幹，這段時間賺了不少的錢。
但還是不夠。
而憑他對孤兒院的感情，如果關閉前告訴他的話，肯定會反對、會更加拚命賺錢的。
他實在太辛苦了。
所以就等木已成舟後，才告訴他這件事情。
雖然這樣有點不好。
但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啊！
……
孤兒院關閉了。
但院長奶奶還沒有離開，就是為了等他。
為了告訴他原因、為了讓他最後看一眼這裏。
這是他的家。
已經不複存在的家。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都深深的刻在記憶裏。
但也隻有記憶了。
夜晚很涼。
躺在熟悉的床鋪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沒有記憶裏的弟弟妹妹、沒有記憶裏的歡聲笑語。
隻有院長奶奶，還是會在半夜的時候，走過來查看孩子們的狀況，順便幫他蓋好被子。
“奶奶……”
“睡吧。”
院長奶奶坐在床邊，輕輕撫摸他的腦袋，爬滿皺紋的臉上，是沒有任何改變的、慈祥的笑容。
還輕聲唱起了記憶裏的小曲兒。
葉子閉上眼睛。
但終究無法阻止淚水的決堤。
……
第二天。
早早就起來，穿好衣服來到院子裏。
拿起掃帚。
但院子很幹淨，沒有什麽需要清掃的。
走到樹底下。
抬起頭，看著這顆老樹。
在這個世界的回憶，就是從這棵樹開始的。
那是個早晨。
秋天的、寒涼的早晨。
睜開眼就看到樹葉飄落，看到慈祥的院長奶奶。
在這裏歡笑、在這裏成長。
這是他的家。
為了這裏，他已經拚盡全力。
但是……
枯黃的葉子，終究敵不過寒涼的微風，戀戀不舍地離開枝幹，緩緩飄落到地麵上。
一如最開始的那個早晨。
葉子。
他的名字。
結果就如同葉子那樣，不得不離開家。
落葉還能歸根。
但他呢？
他的根，到底在哪裏呢？
“小葉子。”
看著那蕭索落寞的身影，院長奶奶雙眼含淚、滿是心疼。
但要忍住。
擦去眼角的淚滴。
換上慈祥的笑容。
走到葉子的身邊，拉著他往房子裏走去。
“來，該吃早餐了。”
“……嗯。”
這裏的一切，還是那麽的熟悉，和記憶裏沒有差別。
但是……
這裏既是開始、也是結束。
一切，
都結束了。
……
這棟房子、承載很多人回憶的房子、是很多人的家的房子，已經成為別人的東西。
吃完早餐、將一切收拾好。
院長奶奶的兒子，已經開著車來到外麵。
他其實不太支持母親打理這個孤兒院。
但終究沒有反對。
而事到如今，支持還是反對，也已經不重要。
將行李搬到車上，關好後備箱。
然後看著自己的母親、也看著那個葉子。
那是個好孩子。
可惜。
“真的不用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奶奶。”
葉子的笑容，很是勉強。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就不麻煩叔叔了，而且你們還要趕很遠的路吧？還是不要耽誤時間比較好。”
“……也是。”
院長奶奶沒有留在這座城市，而是回鄉下養老。
她也要落葉歸根了。
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本存折，塞到葉子的手裏。
“奶奶……”
“這是你的錢。”
院長奶奶解釋道。
“有一些已經用了，剩下的都在這裏麵，你都拿回去吧。”
“……是。”
“好好學習，做個有出息的孩子，如果有時間的話，就來鄉下看看奶奶。”
“嗯。”
“那……奶奶走了。”
最後抱抱葉子，院長奶奶轉身上了車。
他的兒子和葉子說了一聲，就開著車離開了。
葉子看著車子遠去的背影。
隻能無奈歎息。
……
往前走著、就隻是往前走著。
沒有任何目標。
穿過沒有人的小巷、穿過熱鬧的街道。
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今天是周末。
大街上很熱鬧，少年少女們盡情歡笑。
公園裏也很熱鬧。
孩子們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失魂落魄的葉子，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來。
突然的。
一個小姑娘從旁邊跑出來，撞到他的身上。
強大如他，卻一屁股坐到地上。
“葉子哥哥？！”
小姑娘看著他，有些驚訝。
站在他的身邊，很是關心地看著他。
另外兩個熊孩子，卻不敢跑過來。
“葉子哥哥，你沒事吧？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
“嗯？哦，步美醬啊。”
麵前的小姑娘，是吉田步美。
葉子看著她。
突然就伸出手，將她摟入懷裏。
“步美醬，來跟哥哥結婚吧。”
“……”
又來了呢。
這都是第幾次了？
吉田步美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第四次？
結婚什麽的……
“葉子哥哥，那邊有個叔叔要報警了哦。”
“是嗎？那我得快點逃跑才行。”
葉子這樣說道。
然後就真的鬆開她爬起來，直接就跑掉了。
吉田步美看著他的背影。
“葉子哥哥……”
他……
是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