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1章 繼續

  及至晚間,林戰又來到《秋嘯圖》前,凝神觀摩良久,直到很晚才戀戀不舍回到床上睡下,半夜醒來再去看秋嘯圖,不由得大吃一驚,牆上隻掛一張空白紙幅,水墨肖像不知為何由紙上消失無跡。林戰心急如焚,歎惋無奈。端端一幅絕佳水墨怎地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呢,況且畫紙還在,這不是奇了?查看門窗,又不見有何鬆動跡象,何況這穀中根本就不曾見到過外人,也絕無盜賊入室之虞。即便是有盜賊入室,要盜也要整幅盜去,豈有隻盜畫麵不偷畫紙的本領。


  林戰正驚奇難解之時,陡見林回不期而至。回劍客風采神宇,手執一物,似劍非劍,若筆非筆,卻是劍鋒筆毫,於桌前站定,蘸足了水墨,直奔壁上畫紙,屏氣凝神,舒臂揮毫,但見刷刷幾筆,勾勒逸動,線條盡顯,似數條衣巾飄帶迎風而舞。老者後退七八步,細細觀摩一番,複又走到桌旁,再次收臂運力,點出兩點水墨,濃黑如眸,再補上幾筆,正是瞼肌輪匝,眼白和眉骨,鋒折分明。不多時,一張肖像渾然成,堪稱是靈感忽至,胸有成竹。一筆一劃竟如一招一式,落筆收鋒,猶疑揮劍出招,神出意外。


  林戰看著看著越發呆了,這起筆落毫瞬息萬變,不正是一套精絕無比的劍法嗎。忽發臆想:這世上萬事萬物,至善至美的驚豔收獲原來都在功夫之外,萬象同理,萬理同宗。書劍雖是分屬迥異,其大道卻是殊途同歸。


  林戰上前便拜道:“在下對前輩崇拜倍至。”那長者道:“我何德何能,惹你如此景仰?”林戰道:“前輩劍法出神入化,無與倫比者,故而晚生覺得好生敬慕。”那長者聽了嗬嗬淺笑了一笑,道:“我明明是在畫畫,你卻看得出我是在舞劍,也算得是心性靈慧,其實學武之人與常人又有什麽不同,何必敬慕。假若你看到一個手藝高超的木匠你會敬慕他嗎?你遇到了一個手藝超絕的鐵匠你也會為他的手藝所傾倒嗎?”林戰聽了搖了搖頭。林回道:“這就是了,學武者與打鐵的做木匠的又有什麽不同。所謂劍藝也不過是一種手藝罷了,就和鐵匠木匠一樣,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林戰聽了似有所悟,但又有些不明白,問道:“既然如你所,那,為什麽你還要練劍呢?”林回道:“嗯,問的好。如果我不練劍,你我又能做什麽呢?人總要有一種愛好,才會活得快樂,才會有所寄托,你是吧。”


  林戰道:“你練習劍法隻是為了愛好?”林回道:“人們所習技藝都是為了一種愛好,可是我不是,我練劍隻是為了讓我妻子高興,因為她最喜歡看我練劍。”林戰驚道:“哦,你苦心鑽研劍法,隻是為了讓她快樂,更是讓晚輩欽佩,欽佩之至。”


  林回道:“我練劍隻是為了陪她,所謂花盡巧思,隻為博她羞然一笑。可惜她現在看不到我練劍了。”林戰知他的是花離枝,便道:“嗯,我知道她去世了。”林回道:“她去世那年才28歲,正是風華正茂之時。幾十年來,我一直在她的墳旁練劍,讓她細細觀摩,我知道她一定在看,在笑,因為她在看我練劍的時候是最高興的時候。”


  林戰道:“幾十年了,練劍已成了你的習慣了。”林回道:“不,還是愛好。我的愛好,也是她的愛好。”林戰道:“嗯,我明白了,愛好可以陪伴一個人一生。”


  林回道:“有了愛好,做什麽事都不會覺得疲倦。你看孩子做起遊戲來,什麽時候感覺厭倦過。”


  林戰點點頭道:“是的。”林回繼續道:“有愛好的生活就像人生的一場遊戲,就像做遊戲一樣去過生活當然就不會感覺疲倦了。”林戰聽了,覺得他的比喻非常好笑,便笑笑道:“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在做一種遊戲,是這樣嗎?”


  林回道:“對呀,喜歡玩弄權謀,他們便以政治為遊戲,勾心鬥角,征伐圖謀,相互攻訐。好武者便沉迷於武學秘笈之中,終年修習不斷。喜機械的便師承魯班一行,鑽研機關。喜好醫術的,就崇尚扁鵲華佗,嚐藥草,配秘方。這都是人們生活中的遊戲。”


  林戰道:“如此來,愛好的用處還挺大的。”林回道:“愛好當然大得很,不但很大得很,而且還很多得很呢,不過,最緊要的一點用處,就如孔子所的‘可以觀,可以群’人生在這個世上,一旦有了一種愛好,就可以尋找到臭味相投者,以群相聚,找一夥知己,甚至找來一些對手,那樣生活就有了情趣,就有了同異可以爭執了,可以相互辯論,是非長短,人不同我,便諷為異己,拉攏排撻,結盟消滅,爭伐附庸,生活中的大地大派別就由此產生了。人生就再也不寂寞了。這個世界也就紛擾叢生,無休無止。”


  林戰越聽越有滋味,便道:“遊戲就變得更加複雜,規則更加繁複了。如你所,每個人都是為了加入到這種遊戲中才選擇愛好的嗎?”林回道:“可以這麽,但也有一種例外,有一種人是為了心中的極致。”林戰道:“極致。極致是什麽?”林回道:“極致是一種人生的態度。有的人有了一種愛好,內心便有了一份執著與狷狂之意,總能開創出一份極致的人生地來。”林戰問:“什麽才是人生的極致?”林回道:“擁有人生的極致的人,他總能與地之大美相通,與地之大美生息相關,一言一行有之博地之廣,能達到這一分境界的,才能做出遊戲中的最高層的意境。”


  林戰道:“既然下人生盡為遊戲,那些人為爭奪下其實也是在做一種遊戲而已了。”林回道:“當然是,最多是一種成人遊戲而已。其實我也參與遊戲之中。”林戰道:“生活在其中誰又能不參與?”林回道:“隻是我們所玩的遊戲比較簡單罷了。爭伐下隻是醉心權術的人所玩耍的一種殘烈的遊戲,他們需要殺掠來刺激人生,否則他們會覺得生活乏味。逐鹿中原就是一個較為形象的比喻,下就像一頭肥鹿,誰獵獲了它誰就是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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