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病危
喬初覺得，自己的命大概是到頭了。命似乎也就是這樣，那些她理不清的、糾結的、畏懼的，這一刻都被巨大的衝擊撞開來，落在她人生雜亂無章的記憶銀河裏。
姐姐還是一身白裙，她站在天街口，橘黃的暖燈微亮，撲灑在姐姐依舊娟秀的麵容上，帶著些許的暖意。喬初想扯出一個稍微好看些的笑容，可她發現自己連這點氣力都沒有，眼瞼越發的重了，逼迫著她闔上眼，姐姐的身影渙散了，化成了霧散進空氣裏。
人怎麽愈發的多了，紛亂的議論聲進了耳渦闖進耳道，像無數個大喇叭抵在她耳後。逃離……她隻想將身子更往下墜些，穿過無盡的黑暗，應該能扯住姐姐純白的裙角。
赫歧珩，下輩子我們別再見了。我拿婚姻綁著你，這下你應該能掙脫開了，那結婚證你若不想要，千萬別隨手扔了，找個僻靜的地方燒給我。我帶上奈何橋，就在那兒等你，等喝了孟婆湯，我們就別再見了……
淩晨三點，赫歧珩帶著一身冷汗驚坐起身，大掌習慣性的撫向身旁，一手的冰冷。不是什麽好夢，磨了一夜的精神。他擰了擰眉心，隨手取過手機，開屏後的無數未接來電，映著他方才的噩夢，太陽穴不經"突突"跳著。
"珩少！出事了！少夫人……出了車禍！"赫歧珩撿了小林的電話撥出去，不過短短的一句話，刺得他的心跟著四下裂開，捏著的手機幾乎脫手落了下去。
秦薇不敢耽擱，排了最早的航班回國。機艙外的雲綿綿的飄過，赫歧珩隻捏了一部手機。他從來不覺得飛機飛的如今天這樣慢，慢得趕不上他的心。
"珩少，機場門口安排了車，馬上就能趕往醫院。老夫人已經趕到了。"秦薇不敢輕易開口提起喬初，她疾步跟在身後，可走在前麵的老板大步跑了起來。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呼呼作響的風夾著雨拍落在身上，好像聲音根本無法穿透風牆。
中心醫院，雨下得張狂放肆，像要將城市顛覆。
"老夫人！您別急……"付德的話被淹沒在滂沱的大雨裏，他拿著傘支在韓雪梅頭頂，微微攙著步伐紊亂的韓雪梅。
手術室外，韓雪梅坐立不安，赫穆雙手交疊，支著拐杖肅穆的坐著，深邃的目光緊盯著手術室門，不管怎麽說，喬初肚子裏的孩子總歸是赫家的……
醫院廊道裏有腳步聲傳來，皮鞋和高跟鞋的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在空蕩的走廊回蕩出清冷的聲音。
小林急切的抬頭，眸中的焦慮和希望在看清來人後又很快的泯滅下去。安禾率先坐在韓雪梅身邊，妝容精致的臉上秀眉微攏，心底的擔憂溢於言表。
"媽，您別擔心，別再把身子弄壞了。"安禾勸著，將手中的水擰開遞給韓雪梅。
韓雪梅激動的情緒還未穩定，"我怎麽能不擔心！那裏麵可是有兩條人命啊！"她顫抖著手指向緊閉的手術門，俶而無力的落下。
那邊的赫原澤將手機掛斷，"大哥出了機場，很快就到了。"他話音還沒落，手術室門頂上刺眼的紅燈猝然滅了，幾個人都連忙起身。
兩扇門自動劃開，一身淡藍手術服的醫生從手術室內走出來，朝著眾人無奈的搖搖頭，"對不起，孩子沒能保住。病人陷入昏迷，還未脫離生命危險。抱歉，我們盡力了。"
"我們赫家造了什麽孽啊！"韓雪梅踉蹌著身子，被一旁的赫原澤堪堪扶住。半年內的兩次空歡喜，讓充滿期待的韓雪梅心瞬間落到了穀底。
韓雪梅的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想將更多的空氣吸入。她隻覺得胸口一緊，抬手死死的揪住胸口，痛苦的呻吟一聲遂昏了過去。
"來人！來人！"幾人都嚇得不輕，看著忙得團團轉的幾人，安禾拽緊的拳頭鬆了鬆，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笑容。
當赫歧珩趕到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遠處的天邊泛著翻白的魚肚皮，清朗的夜空稀疏的星星和彎鉤一般的弦月掛在空中。
淩晨的醫院寂得可怕，樓道裏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滅，小林倚靠在病房外，支著胳膊撫著額。
"人呢？"一道清冷帶著怒意的聲音傳來，在偌大的醫院裏回蕩。小林抬頭，還未看清來人，就被扯住胳膊晃得七葷八素的，"我問你人呢？！"
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直到秦薇扯開了赫歧珩，小林才得以站穩。對麵的男人光鮮的衣著不再，從來一絲不褶的襯衣被胡亂的挽在臂彎處。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著小林，如暗夜裏致命的鬼魅。
"少夫人……在病房裏……孩子沒了……"小林抬手指了指身後，顫顫巍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赫歧珩一把推開。
"赫副總！您不能進去！這是重症看護室！"秦薇從來沒見過赫歧珩這樣失態，她及時拉住了正要衝進門的赫歧珩，厲聲喊著。
赫歧珩抬首，ICU三個字母亮著，羸弱的燈光似有若無，幾不可見。透過探視窗，赫歧珩的目光落在病床上喬初蒼白的麵容上。顯示器上，她的心跳已比常人慢了許多，麵色幾乎比紙更加慘白，像一隻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突然，幾名護士奔進病房。不多時，一名醫生拿了一張紙遞到幾人麵前。"誰是病人家屬？病人生命垂危，麻煩家屬簽下字。"醫生的聲音平靜，像是看慣了這樣即將到來的生離死別。
"我是。"赫歧珩嗓音低沉，沙啞得不像話。目光觸及"病危通知書"幾個字時，墨眸顫動，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幾分。
"赫副總，這……這是第三道病危通知了……"小林擔憂的望了望病房內的喬初，聲音微弱。
赫歧珩聞聲，一把揪住醫生的領口，聲音沉得讓人一顫，如墜冰窖，"你們醫院幹什麽吃的！她要是沒了，我赫歧珩讓市醫院立馬倒！"
秦薇再次拉住赫歧珩，男人周身的寒氣幾乎讓她立刻脫手。這樣的赫歧珩，太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