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遇見

  機場大廳裏,飛機的轟鳴聲不時傳來,午夜的機場很是冷清,隻有廣播裏播放的航班提示分外清晰。落地的玻璃窗之外,是無盡的夜色,濃得不見月色,更看不清自己的心。


  距離登機還有些時間,張年涼遞給了她一瓶水,動作紳士得無可挑剔,似乎剛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


  “對不起……”喬初垂目,長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神情。手中的那瓶水傳來冰涼的觸感,卻讓她沒來由的覺得放鬆了下來。


  張年涼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好聽,“小初,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所以,不必道歉。隻是,你還沒有給我一個答案,不是嗎?”


  對上他帶著清淺笑意的眸子,喬初如鯁在喉。她明白他的心意,但自己的心卻很亂,一片混沌裏,在電話響起之後,竟然選擇了逃離。


  她並非一定要今晚走,補拍的部分也不會因為自己今天的積極而事半功倍,她也知道,張年涼沒有戳破自己的狼狽。從初識到現在,她受了他太多的照顧,他正直體貼,麵對自己時更是紳士溫柔,這樣的他,或許真的適合過一輩子。


  但就是說不上來哪裏不對,起碼他下跪的那一刻,她隻有滿心的慌張。有時候她會想,自己對於張年涼,是否或許殘忍和無情,甚至連考慮的心思都不曾有過。


  “年涼,這一次回來之後,我給你我的答案。”她的心思百轉千回,說出口時不過是這樣的一句簡單的話。說實在的,她真的需要時間去冷靜,去試著接納。


  抵達劇組之時已是破曉之時,因為需要補拍的戲份實在是耽誤不得,她隨意的裹著棉服在劇組的躺椅上淺睡了兩個小時以後,便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裏。


  “初姐,這是下一場的劇本,剛剛改動了一些。距離你的拍攝還有一個小時,你熟悉熟悉。”小孟將薄薄的幾頁紙放在梳妝台上,正由著化妝師上眼妝的喬初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有些疲倦的應了一聲。


  待換好一身單薄的裙裝出來之後,正好上一場戲已經結束。這次的戲份是一場打戲,在武術指導老師簡單的指導過後,喬初便站定在機位麵前,等待著開拍。


  劇中和她搭檔的男演員與她貼背而站,幾個舉著長槍的男人將兩人團團圍住,尖銳的長矛對準了他們,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台詞無非是放些狠話,隨著其中一個人的出擊,打戲正式開始。那人的長矛直搗喬初命門而來,隻見她一個仰麵彎腰,堪堪躲過。剛剛站定,右側的人又是一記銀光閃過,她飛快的旋身,裙角被劃破一絲。


  一切都按照著武術指導的編排進行著,喬初配合著男演員,一守一攻之間,三兩個人已經趴下。此時,一記長矛對準了男演員的脖頸而去,喬初回身一踢,卻不想偏差了幾分,隻覺得小腿一涼,她也一個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一條血紅的劃痕觸目驚心的出現在她的小腿上,滲出來的血液染紅了白裙的一角。在場的工作人員悉數圍了上來,喬初咬著牙笑笑,一場打戲被自己搞砸了,她想。


  去醫院的路上,喬初掀開褲腿檢查了一下傷勢,傷口雖然看起來嚇人,但其實劃得並不深。隻是為了效果的逼真,那長矛是真材實料的鐵器做的,於是她就被小孟不由分說的塞進了車,非得好好的帶她檢查一番。


  一路上,小孟碎碎念的本領徹底的表現了出來,喬初實在是被她的緊張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在接過她掛的號之後,硬是將小孟給勸服了,讓她在車裏等著自己。


  送走了一步三回頭的小孟,喬初扯了扯麵上的口罩,往醫院七樓的科室去。電梯提示音響起,她提步走了出來,卻看見牌子上寫著偌大的“婦產科”幾個字,她忍著小腿傳來的陣痛,翻來掛號單仔細的看了一下,才發現外科在一樓。


  看來是忙昏了頭,連1和7都分不清了,她暗自嘲笑著自己。正欲回身等電梯,卻看見從旁邊的科室裏,走出來一男一女。


  男人長身而立,幹淨的白襯衫搭配著西褲,臂彎處搭著一件西裝外套,手上拿著幾張單子,麵容俊美清雋,一如從前。女人比他矮了不少,一身淡藍色的長裙下小腹微微隆起,回身望向他的時候笑容甜美,連眉梢都蕩漾著幸福。


  喬初隻覺得“轟”的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接著各種各樣的回憶紛至遝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看向她的眼神頗帶著幾分怪異。她全身血液翻騰,僵在原地久久不曾挪步,而毫無血色的麵容下,一顆心正如萬蟻咬噬,戚哀難忍。


  男人始終沒有看向這邊,他已經帶著那個女人轉而進了隔壁的科室。良久,喬初才僵著步子重新乘了電梯,隻是小腿處的傷口隨著腳步的慌亂而疼痛愈加。


  “哎喲我的初姐,你這是去哪兒了?破傷風針打過了嗎?”小孟實在是放心不下,又重新折了回來,卻沒在急診外科找到人,嚇了她一跳。


  見喬初麵色有些不對勁,她越發的擔心起她的傷口,拉著她就往科室走。一陣忙忙碌碌下來,喬初全程沒有再說過話,若非有口罩遮著,她實在害怕麵對那張褪盡血色的臉。


  心像被挖了一個窟窿,淩冽的寒風呼嘯著刮進心房,眼底亦是一片酸澀。小孟東看西看以後確定沒有暴露,便拉著喬初往醫院的大門而去。


  她又見到了他,墨黑的眸對上她的那一刻,天地徹底失了顏色。醫院的嘈雜聲消失,她的目光裏留下的是他最冷淡的一眼,沒有任何情緒,淡然而陌生,疏離的移開視線後,轉而低頭跟身邊的女人囑咐著什麽。


  與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喬初終於淚如泉湧,潰不成軍。他真正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生活,妻兒孩子相伴的未來裏,再也不會有自己的影子。


  原來,自己的心永遠沒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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