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虎落（下）
第071章虎落（下）
小修武一帶的風雪又漸漸大了起來。距離楚漢在修武-黃河一戰也不過兩三日時光，大河再次被凍住，項羽趁機渡過黃河，來到了黃河南岸。
項羽雖然衝出了重圍，劉信卻並未放棄俘虜項羽的想法。小修武一帶的亭舍都被動員起來，劉信甚至讓人去黑市對項羽進行了懸賞。
這期間裏，那些江湖上的遊俠、豪傑、殺手貪圖巨額的懸賞，紛紛出動。倒是上演了一幕幕刺殺與反刺殺的精彩戲碼。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固然無人能擋。但可憐了那些跟隨他突出重圍的親衛，或被毒殺，射殺，刺殺。
項羽現在竟是成了孤家寡人。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以眾生為魚肉。項羽一人，手握長矛，既渡過了黃河，又往南孤零零走了一程，終於遇到了一處亭舍。
項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氣勢洶洶朝亭舍走去，將門敲得晃蕩。
門吱呀一聲開了，項羽持槍欲刺，卻看到一位清秀的姑娘，身穿青花色的曲裾，瓜子臉蛋，膚白如雪，用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項羽，聲音溫柔：“抱歉了，我家大人今日喝多了酒，醉得不成了樣子，沒能給你及時開門。”
她說完，轉身，慢慢朝櫃台走了去，雙手在櫃台上摸出了薄子，因看不到項羽的位置，雙手遞到空中，道：“我看不見，還煩請客人自行登記了姓名、籍貫。”
項羽卻是將薄子接過，扔在了櫃台上，不耐煩道：“誰要給你填這個！快與我安排了住處！我休息一晚，明日便走。”
姑娘聽項羽這般粗魯，也不惱，隻是默默將薄子摸到，藏回了櫃台上，帶領項羽來到了西麵的住處。過道兩側，每側兩間房。其中麵裏的南麵靠牆位置的房屋裏鼾聲如雷。
整個亭驛都十分地破舊，各個拐角處都是些蜘蛛網以及積攢許久的灰塵。
項羽被安排在麵裏北麵靠牆的位置。裏麵散發著一股黴意。項羽如今身體疲乏，也顧不得這些了，待那盲女走後，便關了門，舒服躺了下來。
眼睛將闔未闔之際，卻是猛然警覺了些，從床上站起，一把短劍從床上刺出。隨後一名身材矮小之人從床底鑽出，麵露驚惶，隨後又勇敢地朝項羽衝去。項羽大怒，一矛將人給拍死了。
項羽並不從門口出，卻是大喝一聲，一腳將西麵牆壁踹出了一個大洞，人從大洞出，屹立在風雪中。風雪之中，十多個黑影攢動，朝項羽湧來。
項羽連殺十多人。解下這些人的幹糧清水給己所用。吃飽喝足後，才檢查了屍首容貌，並不見那名為自己開門的盲女。
項羽懷揣著憤怒，再次闖進亭舍，門再次應聲而開，依然是那名盲女為他開了門，隻是表情不複之前的溫婉笑容，反而帶著些決絕之意。
也許是之前給項羽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讓項羽陷入了猶豫，隻是緊握住手中的武器，質問道：“你現在還有何話說？”
“妾身老父為外人劫持，迫不得已才騙了項王。項王若要泄憤，何妨殺了妾身？隻求放過妾身老父。他實是酒醉，過問不得外麵的事情了。”
項羽朗聲大笑道：“那你們倒真是好父女了。一個裝醉，一個裝瞎！能用這般的情形來對付我，你們怕不是劉信的人！”
此言一出，女人終於大吃一驚，一雙黑漆如墨一般的眼睛瞬間變得靈動了些，整個情形仿佛一朵豔麗的花盛開了一般，隻是依舊在原地，動也不動。
項羽見此，卻十分的惱怒，冷聲道：“看來你們真的是劉信的人。你為什麽不逃？難道真的不怕死？”
女人笑道：“妾身性命全在項王一念之間耳。項王若要妾身死，妾身也難逃脫。妾身也自不會徒勞掙紮，讓自己失了體麵。”
項羽沉默半響，才麵向女人道：“代我轉告劉信，明年春我便逾大河，取他的性命。”
項羽說罷，離開亭舍，往風雪中走去。
女人看著項羽走進飛雪中，心中不禁茫然。
屋內一胖男人走了出來，偏愛穿一身綢緞衣裳，口中帶著些戲謔：“人人都說項王婦人之仁，如今看來，果然是這樣。”
女人冷聲道：“田李，你說項王婦人之仁，自己又是什麽貨色？你得知項王來，卻將我推在前麵！咱們該怎麽算這一筆帳？”
田李訕訕道：“曲姑娘被君侯委以重任，職位在我之上，本事自也在我之上。咱們在此休整，誰能想到項王突然來此荒僻處。曲姑娘膽大心細，才能躲過此厄……”
見田李說了一堆奉承的話來，曲無容隻是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許久，曲無容問：“剛才是你通知那些殺手來的？”
“天可憐見。絕沒有此事。田李雖然不才，無論如何也不會將曲姑娘置身險境。”
“那會是誰？”
“不好說。君侯為了得到項羽，可是連黑市也聯係了。江湖之人五花八門，誰也說不清楚的。隻是萬般準備，還是讓項王從容離開了！”
“虎落平陽，可猛虎依然還是猛虎！”曲無容道。
“天下可還有誰能擒拿住項羽這隻猛虎的嗎？”田李感慨道。
兩人說到這裏，也都覺沒什麽話可說，便回屋內，收拾了行禮，往南而去。
項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覺得渾身已經凍得麻木，隻是本能機械地走著，最終來到而回到了楚軍中。
楚軍士卒得知項王歸來，無不歡聲鼓舞，簇擁著項羽進入了軍營之中。
範增與項伯本在中軍營帳中爭吵，聞說項羽歸來，各自都鬆了一口氣，一起出來拜見項羽。
項伯見到項羽後，大喜之餘，向項羽道：“羽兒既然回來了，咱們便打到修武去，將之前的場子找回來！”
項羽巡視了一眼諸將，不見季布，詢問範增道：“季布沒有回來嗎？”
不等範增回答，項伯便罵道：“回來的士兵說，這小子投降劉信啦！”
範增連忙道：“此不過是被劉信放歸的小兵的一麵之詞，不足為信。”
“若季布沒有投降劉信，劉信何必好吃好喝招待季布？還為季布請來醫者治療？這些可都是我在劉信軍中安排的暗子親眼所見！”
項羽並沒有如項伯預料的火冒三丈，也以天氣嚴寒為由，拒絕了項伯立即出兵的建議，執意等明年開春才對北麵用兵。
這是項羽一路走來，受了無盡苦楚，所體會出來的道理：雪天不適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