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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五郎,該吃藥了!

  此事歸根究底還是李君羨對本體的記憶摸索地不夠深透,先是引來了粗通醫術的尉遲寶琳,繼而又招來了腹黑的李勣,牽一發而動全身,被這老家夥給算計了。


  不過,話說回來,英國公李勣人到中年,也是夠辛酸的,仲子李思文早產,從小體弱多病,適逢李唐初立,強敵環伺,李勣常年征戰在外,疏忽照管。待到李二執宰天下,李勣終於騰出時間教導兒子,卻發現李思文不僅病況更加嚴重,而且十分懼怕與外人交涉。


  為了彌補欠缺的父愛,李勣謝絕賓客,一心為兒子調理身體。曆經三五載,終是有了成效,隻是仍舊不能斷藥,是為李勣數年來的心頭之苦。


  偏巧,那日奴仆疏忽,陰雨浸潮了為李思文準備的藥草,李勣好不容易尋得藥草作以替補,正於藥堂親自熬製,忽聞閽者來報,尉遲長子造訪,李勣想都沒想,擺手道:“叉出去!”


  尉遲寶琳與李勣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進普寧坊猶如進自家一般熟悉,少頃,便繞過追趕的家童,來到李勣麵前:“叔父何故動怒,拒小侄於門外啊?”


  “鄙人福薄,難有少卿這般賢侄!”


  李勣說時,追趕的家童已經反應過來,匆忙趕回藥堂,將尉遲寶琳圍了起來,李勣也不多話:“有事講完,速速離去,免得我讓家童與你叉出去麵見聖人,治你個擾我兒養病之過。”


  李思文的病痛,李二也知曉一二,曾因驗方還割下過龍須為其作藥引,文德皇後在世時,亦是對其倍外疼愛,尉遲寶琳再膽大包天,也扛不起這份罪名,忙作乖巧道:“叔父勿怪,今日小侄前來並非私己,實乃與叔父當年同投瓦崗的兄弟李君羨,李五郎舊瘡發作,急需叔父妙手回春。”


  “李君羨李五郎?”李勣滿臉疑惑,似乎從來不認識李君羨一般。


  這也怪不得李勣念不起昔日兄弟,實乃他這人一來不好饞嘴魚膾,二來,這幾年一心撲在為兒子調養身體上,少有走動,連長安城都幾乎忘卻了他這號人物。


  追溯往昔,終是念起了同戰之誼,李勣謹慎追問道:“既是五郎舊瘡發作,自有其家眷尋求良醫救治,何故差你一外人來尋我這避世之人?”


  當年尉遲寶琳得一妙人指點,要他拜李勣為師,尉遲寶琳自是大禮奉上,誠懇至極,誰想李勣卻不為所動。寶琳哪肯善罷甘休,每每得空便來拜訪,本來李勣心中已有些鬆動,不知誰人亂嚼舌根,言寶琳拜師之意在李勣的兩個兒子身上,李勣私下暗訪,果然長子李震已與一眾公爵子弟勾肩搭背。


  他之所以能遊刃有餘於李二父子之間,全在獨善其身四字真言,如今豈能容忍愛子與一眾招災引禍之人為伍,自此,但逢寶琳登門,必招叉出去的上賓款待。


  寶琳深知二人之間誤會太深,若不實言相告,被其察覺,反倒弄巧成拙,便將李君羨佯裝病危托孤,是為了整頓家中不成器的母子二人一事說與李勣。


  李義協小霸王的名號廣傳在外,李勣倒也不疑,略自思量一番,便以昔日同戰情誼應了此事,與寶琳同往崇賢坊,為李君羨圓了善意的謊言。


  李君羨的噩夢便是由這一刻開始的。


  前幾日都是簡單用了些藥草,倒也無甚大礙,到了第三日,李勣突然跑來大獻殷勤:“觀五郎氣色恢複不佳,想來是舊瘡根深蒂固,得需多方調理。”


  不等李君羨辯駁,上來就是滿滿一壇藥膳,當著縈娘與李義協的麵,一副醫者父母心的模樣,親自喂李君羨一口一口灌下。


  縈娘幾乎都感動哭了,沒想到瓦崗兄弟情誼竟如此深厚?大恩無以為報,身為人子的李義協,隻能一抽空便去普寧坊與李思文作伴。


  而李勣精心熬製的藥膳滋味,一句話,上頭!隻要吃一口,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那種上頭。


  看著濃眉大眼,一副和善麵龐的李勣拎著再熟悉不過的陶罐,李君羨牙齒顫顫道:“承蒙君侯多日來不辭辛苦,為我熬製藥膳,近日確是大有改善,這藥膳以後就免了吧……”


  “誒!喚君侯多生分啊?”


  李勣說時已然打開罐頂的黑釉碗,一股濃稠的黏液夾帶著不知名的黑色軟化物,順著罐口滑入碗中,盛了滿滿一碗,順手遞近李君羨眼前:“自瓦崗起事,一路坎坷走來,如今又同朝為將,注定你我兄弟情誼長久不散。粗算起來,五郎長我一歲,既是兄長身體抱恙,愚弟自當極力相助。”


  我可去你的兄弟情義長久不散,今日再吃一口你的藥膳,怕是活不過明日了,李君羨手上一再推阻,胃裏卻翻江倒海起來。


  “堂堂禁軍將領,莫要讓小輩們笑話了,來,大口,大口吃!”李勣抿著壞笑,一再慫恿道。


  良久不見李君羨動嘴,李思文稟著一雙懵懂,惹人憐愛的眼神勸道:“叔父快吃吧,可好吃了呢!”


  好吃?你父親給你調製的藥膳或許香甜可口,給我的這份可是要命啊!無奈,把柄捏在人家手中,李君羨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


  “縈娘幹看著作甚,也是身體欠佳,需要補補?”


  那濃稠的黑色軟化物看起來都令人發慎,縈娘忙連連擺手道:“此乃英國公專為五郎瘡傷調製,我就不摻和了。”


  說罷,便以要為李勣父子準備飯食,匆匆離開了前堂。李君羨眼神一轉,落在正於李思文嬉鬧的兒子身上,哼聲道:“你思文賢弟少來崇賢坊玩耍,還不一盡少東之誼,帶其多去轉轉,留在此處是想替為父試藥嗎?”


  頃刻,屋內隻剩下心知肚明的二人,李君羨長舒一口氣,擺手道:“懋公有事盡管直言,何必如此折磨與我?”


  憨笑一聲,李勣拱手道:“五郎果然聰慧!”


  不聰慧能行嗎?若再看不出你的詭計,一命嗚呼都沒人說理去:“快說,免得我反悔。”


  李勣確是有求於人,也不再相逼,坦言道:“我家那小郎君自幼體弱多病,神智未開,如今我又年過半百,總得想著身後事。月前無意知曉義協小郎君有心入仕,我見其秉性醇厚,又重情重義,想著以我半生功勳,為二人於九卿①請個職位。”


  “嗬!原來是想我家義協與思文賢侄作伴啊。”


  “確是如此!”李勣誠然拜道,“此事愚弟斟酌已有七八月,實在別無他法,這才出此下策。委屈五郎之處,他日我家兒郎得以立足,愚弟願以畢生功勳報答今日恩情。”


  見李君羨遲遲不答,李勣生怕他以為要兒子終生與思文作伴,急聲道:“三載,隻需三載!思文何等情況,我心中有數,我也絕不貪心,三載過後,勿論思文是否立足於九卿,我皆以畢生功勳報答。”


  “不必了!”


  “嗯?”李勣蒙神不解。


  但見李君羨攤手道:“此事非我不幫懋公,實乃那小崽子近日新獲不少公爵子嗣為友伴,底氣十足,以我對秉性其了解,斷然沉不下心來,與思文賢侄在枯燥的九卿為伴三載之久。”


  “父母之命,也敢有違?”李勣詫異道。


  聞言,李君羨不禁哼笑一聲:“懋公長子李震……不是也如此嗎?”


  “哎,孽緣,孽緣呐!”李勣仰天長歎,“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啊!”


  九卿:由太常寺、光祿寺、衛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鴻臚寺、司農寺、太府寺,組成隋唐時的中央部分行政官署總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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