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用魔法打敗魔法
來不及言說，留下鮑伯暫且穩住即將議事完畢的房玄齡，李君羨策馬一路向安德坊奔去，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栽到這麽一件細微的小事上……
南北朝時，宗教興盛，給沙門①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加之沙門享有免稅、田地、女婢、奴隸等特權，無力耕種的百姓紛紛削發入沙門，顯貴與王公更喜愛私養沙門，嚴重影響了社會經濟發展。
前有北魏太武帝拓跋燾，近有北周武帝宇文邕，皆因此開啟過大張旗鼓的誅滅沙門之舉。北周之所以能國力急速增強，也是因宇文邕不怕‘死後下地獄的威脅’，於建德六年（577）毀寺4萬，強迫300萬沙門之人還俗，提高了當時總人口的十分之一。
而且北周武帝誅滅沙門，時間較長，涉及麵廣，觸動極深，因此有些已經被迫還俗的沙門之人為了不失去信奉，絞盡腦汁在家中歸置密室，藏匿尊像經文書籍。
此舉很快流傳於顯貴公侯之間，並且為道門中人所取，用來存放丹爐藥丸之類。傳至隋末，幾乎各家都有一處不為人知的密室，就連李君羨這個武將，在崇賢坊安置家業後，也於後堂歸置了一三尺見方的小密室，存放當年同袍留下的遺物。
可歎二人當時還借鮑伯做過斥候的經驗四處尋查，豈不知李淳風就藏在家中某個角落正注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
細如發絲的新月劃過幾片遊雲，便沒了蹤跡，悄靜的城南死一般靜謐，已經排查完李淳風宅院的前堂後舍，各個廂房，李君羨最終的目光還是落在了正廳。依照正廳的內外格局判斷，密室應藏在東北角那三幅三清畫像之後，可是李君羨怎麽也找不到啟動的機簧。
悶熱的天氣讓人頭昏欲漲，眉骨不斷有汗珠滴落胸前瀾衫，氣喘籲籲的他一度失去了思考能力，這時，門外傳來勒馬的急停之聲，卻是鮑伯憂心他再做莽事，趕了過來。
李君羨頭也不抬的喪氣道：“良相那邊的約見黃了吧？”
“無礙，良相正與兒子探討五郎那句‘寓教於樂’呢！”鮑伯說時，不禁笑出了聲。也不知房遺愛腦瓜子是怎麽長的，寓教於樂這種大人嘴裏隨便說說，哄騙小孩的事，竟然聽進心去，還說與房玄齡，不明擺著找揍呢麽？
當然，揍完不孝子，已是花甲之年的房玄齡也因動怒，氣暈了過去，加之今日天氣怪異地悶熱，便送還了相府內外所有賓客，約見自然隻能延後再議。
而在相府忙成一鍋粥的同時，鮑伯也是想通了李淳風宅院的貓膩，當時李君羨破門而入時，正門是半遮半掩的，足以確定他不曾眼花，而且那尊仿製的渾天儀有過明顯的滾動痕跡，那麽極有可能是李淳風故意設此引君入甕之計，誘導李君羨入廳尋查。
隻是他二人離去已久，想來李淳風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怕是早已遁走了，怎還會留在此處等二人找出藏身之地？
李君羨豈有不知？當時他已經隱隱有種不祥之感，隻是李淳風突然消失不見一直縈繞在他心中，以致無心繼續往下深究到這一層。急匆匆趕來，也是想找到二人的藏身之地，借二人的視角推想，李淳風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布下此局，引他來此？
“會不會是這尊有過滾動痕跡的渾天儀？”廳內大多器皿案幾都滿落灰塵，不可能是機簧所在，鮑伯靈機一動提醒道。
這一點李君羨也想到過，隻是渾天儀上標注的天幹地支僅組成紀年，便有一個甲子的序列，更別提紀月、日、具體時辰，若無李淳風提點，怕是等李君羨試出來，玄宗李隆基都到馬嵬驛了。
現在想想影視劇中那些主角可真是歐氣滿滿，談著戀愛，唱著歌，隨手一個壁咚，就開啟了機關……
念及此處，一道玄光猛然閃過李君羨腦海，不由脫口道：“痕跡！滾動過的痕跡。”
自上次李淳風悄然失蹤後，此處庭院久無人煙居住，早已落滿灰塵，隻要李淳風此前滾動渾天儀的痕跡不大，試錯的範圍也就相之減少。
掌燈近前細看的一瞬間，李君羨腦海中那道玄光化作撲朔的閃電，鳴擊在他心頭。
李淳風太狠了，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留下啊！
已經累癱的鮑伯又因天氣悶熱，臂膀的舊傷疼痛難忍，呼哧道：“五郎既已判斷出密室藏於那三幅三清畫像之後，不如尋來斧器鑿透算了……”
鑿透確是不為最簡單直接的辦法，隻是今日接連被李淳風戲耍，李君羨憋著一口悶氣，再者，此事若被穿越者聯盟協會成員知曉，還不貽笑大方？
“隻試一次！”李君羨抹去臉頰的汗珠，憤憤道，“如果開啟機簧之處真是這尊渾天儀，必然有一個具體時間點，而改製渾天儀是李淳風為聖人賞識，揚名太史局之時，機簧的開啟點，極有可能是渾天儀歸於凝渾閣之日。”
“那五郎可知曉渾天儀歸入凝渾閣具體日期？”鮑伯捂著傷臂，喏喏問道。
卻見李君羨已然陷入沉思，本體記憶中，當時他正在蘭州督兵，助力段誌玄與吐穀渾周旋，來年得勝回到長安聽人談及此事，約在夏首癸巳日，也就是公元633年四月癸巳日，有了這三個具體時間段，餘下的時辰，如果不是按照祭祀的正午，一一試過也未嚐不可。
心念此處，李君羨已然在地上演算起來。
公元633年減去3，再除以10位天幹，餘數為0，對應天幹，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的癸②。
公元633年減去3，再除以12位地支，餘數為6，對應地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中的巳。
紀年天幹為戌或葵時，正月天幹為甲寅，行至四月便是丁巳③。
總計得出公元633年4月為癸巳年丁巳月癸巳日。
李淳風改進的渾天儀，是以黃道觀測日月五星運行的，因此全名稱為渾天黃道儀，眼前這尊仿製的渾天儀雖不是銅鑄，卻也是五髒俱全。
其中外重為六合儀，上列二十八宿、十日、十二辰、經緯三百六十五度；內重為四遊儀，上可觀星辰運轉軌道，下可識器之晷讀；新嵌於兩儀之間的三辰儀，既可標記月球運轉軌道，與二者結合後，亦可觀測七曜所在，這也是李淳風改製渾天儀的重大意義所在。
二人圍著渾天儀遊走許久，確定了軌道的標注，於是合力上手輕輕轉動，待到轉至癸巳年丁巳月癸巳日時，渾天儀竟然卡住不動。
“果然有貓膩！”鮑伯驚喜地幾乎忘卻了臂膀的傷痛。
大喜之餘，連忙將時辰轉至午時，正是滿心期盼，卻不見東北角的牆壁有任何動靜。
難道錯了？李君羨心有不甘，繼續逐個試過，然而十二個時辰全都一一試過，仍不見機簧啟動。
既然渾天儀已經卡在癸巳年丁巳月癸巳日，就表示年月日無誤，為何時辰卻不對，究竟是哪裏出錯了呢？
①沙門：沒辦法，凡夫俗子，雖然與北周武帝宇文邕一樣不怕下地獄，但是怕念經啊！姑且就用這個大家能理解的概念代替吧。（長安、洛陽，幾乎每一坊都有寺觀，後麵可愛的玄奘還是個重要角色，唉，怎麽辦呢？頭大。）
②：減去3是因為公元4年正好是甲子年。
③：古代11月為子，12月為醜，1月為寅……
年幹公式=/10=餘數，依次從10位天幹尋找對應；
年支公式=/12=餘數，依次從12位地支中尋找對應。
（2020-3）/10餘7，為庚；（2020-3）/12餘1，為子，則我們身處的2020年為庚子年。
至於書友看到這章時的農曆月份，喜歡的話自己在網上搜一下天幹地支紀月算法，自己玩玩。
我寫完這章時，是農曆六月，紀年有乙、庚，六月為癸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