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南崤道受阻
都說唐朝盛行女著男裝,實則女著男裝之路也是頗為艱難,就拿此刻閻婉所戴紗罩來說。
武德時期女子出門所戴紗罩稱之為‘冪籬’,從頭至腳幾乎遮蓋全身;貞觀中期,紗罩裁斷至腰腹;到了小九李治永徽時,紗罩縮短至頸部,改為幃帽形勢,隻遮掩麵容;武周時期,發展成為結合發髻在麵前遮一道欲隱欲現的麵紗。
直到玄宗時期,女子出門時,才徹底拋棄了遮掩,以男裝魚目混珠於大街小巷,也隻有如此,才能堵住那群整日嘮叨的老夫子之口。
可以看出,自始至終,女子都在封建禮教的約束下,所以當李君羨道出女扮男裝時,也難怪閻婉驚訝非常了。
身為王妃,若著男裝途中為哪位熱情的禦史瞧見,第一個遭難的便是魏王,鬧到朝堂上,李二臉上不好看不說,傳出去自家阿爺與叔父也會為人背後指指點點。
猶豫片刻,閻婉道:“且不說一時半會尋不到合身男裝,便是換上男裝,我出門時,帶了歡歡一同前來,這福狗珍貴異常,為人瞧見,還是會敗露我等身份,不如我與婢女皆換上平常衫襦,以五郎家眷自居,想來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
能做出此等讓步,已經算是閻婉給他李君羨顏麵了,再蹬鼻子上臉,隻會鬧出更多別扭,畢竟人家好歹也是王妃,若執意不換,李君羨也無可奈何。
但還是要等二、三批車隊趕來,才能動身,如今雙方已然攤牌,再如先前一般,你來我往,隻會鬧出更多別扭。
隻見李君羨誠然施了一禮:“多謝王妃體諒!想必王妃也看出來我與麾下之所以遇站必停,逢亭必歇,是在等人。實不相瞞,乃離京前,受人相拖,押送了數百車貨物,礙於車馬有限,隻得分批出發,貨物實在太多,不想途中有失,辜負友人相拖,不知王妃能否寬限一二日,帶後續車馬抵達此驛館後,再一同出發?”
“一二日?”閻婉顯然有些為難。
但聽郝呈道:“王妃若心急,待早飯過後,在下當即差人快馬折回去催促,不出意外,應該能於明日午時抵達此處。”
略作思量,閻婉回道:“停留一二日,等候五郎後續車馬也不是不行,隻是此處驛館偏僻,能否抵達陝州大驛館後,再做等候,我也正好想去陝州熊耳寺上柱香。”
熊耳寺乃俗名,實名為空相寺,又名上林寺達摩塔院,始建於西漢,傳言當年禪宗祖師達摩,於此寺**時安然圓寂,隨葬於此,梁武帝曾親自為其撰文樹碑,與嵩山少林寺、洛陽白馬寺、開封相國寺,被譽為中州四大名寺。
如其所言,既為名寺,前去上香祈福之人自是絡繹不絕,屆時陝州驛館必然爆滿,人多眼雜,反不如這偏僻小驛,郝呈正欲言辯,卻見李君羨拱手道:“如此也未嚐不可,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需先差斥候前去陝州驛館定下客房,待其回來後,若無意外,即刻出發,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閻婉說時,還了一禮:“有勞五郎了!”
“分內之事!”
出門的一刻,房內房外都爭吵了起來,房內瑤兒覺得閻婉太過禮讓,不該與李君羨等人言和,這會讓眾人覺得王妃好欺負,日後途中更為囂張;而房外邱定覺得於陝州驛館等候,風險太大,再去甚寺廟上香,誰人能照顧她主仆周全?
此行目的便是想引出長安至洛陽沿途的牛鬼蛇神,如果一味躲在偏安一隅的臨鄉驛,有心之人也等不到機會,不如先去陝州驛館露個臉,讓有心之人垂涎三尺。
“不必再多爭辯,依適才所言,派斥候折回催促後續車馬盡快趕赴陝州驛館,郝呈親自去陝州預定客房。臨鄉驛距陝州驛隻有兩站,半日即可抵達,我也好看看地形,決定究竟走南北哪條崤道。”
三人下樓時,天色大亮,屠捉驛已然備好了早飯,郝呈與斥候簡單吃過後,分別向東西出發,樓上閻婉卸了粉黛,換上一件瑤兒平日穿的衫襦,下樓請李君羨審視。
但見樓梯口欲遮還羞的閻婉一頭烏黑如泉的長發,一絡絡盤成發髻,玉釵高高簪起,再倒插三支金步搖,於鬢間搖曳。肌膚無需粉飾而白膩如脂,唇絳一抿,嫣如丹果,長眉不描而黛,彎彎如月,臉頰兩側還餘有一絲嬰兒肥,完全看不出來已經生養過一個孩子,倒是有些像鄰家少女。
“如何?”瑤兒仰頭一瞥,對自己的傑作頗為自豪道。
“王妃之姿,即便穿上平常衣物,也難遮風姿綽約!”
聞言,閻婉掩麵一笑,脫口道:“五郎平日在家便是如此哄騙縈娘嗎?”
“豈敢,皆是由心而發!”
若放在後世,閻婉如瑤兒同樣裝扮,瑤兒的瓜子臉反而更為人喜歡,像閻婉這般大臉盤子,在古代最大的好處,在於可以施粉,裝飾更多,同時不會因為過於嫵媚而失了端莊,乃權貴爭相尋求的正妻之選。
不過嘛,女人都愛聽奉承話,一句由心而發,惹得主仆二人嬉笑連連,暫時不再催促上路,隨便於屠捉驛要了些早飯,簡單吃過後,於院中遛起那獅子狗歡歡。
朝陽東升,昨夜寄宿臨鄉驛的旅客查驗貨物無有損失,紛紛啟程,瑤兒逗弄歡歡之餘,又瞥見了捆綁在梁柱上的王六子,盡管閻婉一再叮囑,她還是咽不下被王六子言語欺辱之仇,邁著小碎步緩緩靠近,想趁著折騰了一夜,眾人正在酣睡之際,臨走之前,一了心中憤恨。
手中剛摸下發髻上的金簪,隻聽正廳角落裏傳來一聲回響:“我明公已懲戒過眾人,你若再施以私刑,我即刻放了眾人。”
側身一看,角落所坐之人正是任飛,瑤兒當即縮回手中金簪,眸光一瞥道:“何時懲戒,我怎不知?”
廳內談話聲音,驚醒了驚魂未定的王六子,一雙綠豆眼忽閃忽閃,癟嘴可憐巴巴道:“仙姑就繞了我等吧,那位李將軍已經與我等約定,要我等在這臨鄉驛幫屠捉驛打理驛館半年,若再敢有犯,必將我等提送縣廨大牢,我等已是知錯,還請仙姑手下留情。”
“還請仙姑手下留情!”一同驚醒的其他蟊賊亦是附和道。
“如此倒是便宜爾等了!”瑤兒有些不滿足道。
說話間,郝呈已是快馬從陝州驛館趕了回來,見其氣喘籲籲,臉色煞白,好似出了什麽大事。
喝了口水緩解,隻聽他歎氣道:“這次我等可能真走不了了!”
“何以!”主仆二人心切道。
“王妃可還記得新春時,千牛衛押送陳皮為響馬所劫,後來千牛衛與當地州縣差役合力剿滅響馬老巢,唯有那響馬頭子與麾下幾個嘍囉遁走盤陀山?”
聞言,主仆二人麵麵相覷,又側眼瞟了一眼李君羨,頷首道:“猶記青雀提起過。”
這可真不是李君羨幹的,或是讓郝呈胡謅來拖延行程。那響馬頭子投靠了盤陀山山賊,依山寨規矩,要先立下投名狀,方能有一席之地,於是便趁著開春之際,商路大開,徘徊於南崤道。
昨日傍晚先是劫了三泉驛幾位商旅貨物,後半夜又西進抵達柳泉驛,劫掠貨物時傷了汝州司馬等官吏。
郝呈前去陝州預定客房時,驛長言,陝州刺史正在緊急調派兵力,準備圍剿賊人,南崤道暫時無法通過,勿論是押送貨物的商旅,還是赴任的官吏,要麽走北崤道,要麽就等陝州刺史剿滅了徘徊在南崤道上的賊人,再行通過。
思慮再三,閻婉開口道:“那……我等何不也走北崤道?”
北崤道太過狹窄,押送滿載貨物不易通過,而如今多數商旅選擇走北崤道,必然擁擠不堪,萬一途中有變,就是李君羨想下令宣義坊都衛防守,也難鋪開陣勢。
任飛正欲相辯,卻聽李君羨道:“先趕赴陝州驛館等候後續車馬抵達,若南崤道還未開通,再做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