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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日光性皮炎

  四人相持藥室一天一夜,那女孩雲都未曾言語過半句,慕容索以為她是個啞巴,不想長孫安業將其攏入懷中,輕撫安慰,雲亦是對其關切備至,恍若一隻溫順的小貓,從寬大的襦裙探出白皙的手指,為長孫安業梳理淩亂了的發髻。


  都說古人長發及腰,李君羨還是第一次見唐朝女人將青絲披散而下,細如流水瀑布,密如萬條垂絛,隻是雲的青絲不甚烏黑,稍顯枯黃,亦有縷縷白發夾雜其中,而觀其清秀模樣,不過碧玉年華,想來應是長居這暗無天日的密室所致。


  二人相依相偎,十分親密,看得出來是父女關係,至於長孫安業不承認,可能與他一直帶著麵具有關,也可能是先前大理寺於大安坊勘察現場時,從皇甫林川指尖發現凶手患有鬆皮癬有關。


  正思量間,藥室內不知何人腹中傳出咕咕作響之聲,但聽長孫安業哈哈一笑,挽手撫摸著雲的秀發:“又餓了,我讓五郎為你備些飯食。”


  言罷,卻又搖頭溫柔道:“算了,今日便由我親自為你備飯!”


  雲顯然是沒聽出話裏話外的意思,欣慰點頭應是,滿懷期待,癡望著長孫安業,四目相對之際,雲脫口道:“還是雲兒去吧。”


  這時,李君羨才明白,自進入藥室以來,這位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被五大三粗的慕容索挾持,眼中無有一絲恐懼,並非不害怕,而是長居這暗無天日的密室,除了長孫安業,幾乎從不與其他人交涉,自然也就不懂人事,又何來畏懼可言?


  或許在她眼中,自己與一眾貿然闖入兵卒,隻不過是客人罷了。


  長居於此,對布局十分之熟悉,雲探手一扭香案下的機簧,石門應聲而開,將欲離別出門之際,慕容索這才反應過來,長臂一揮,便擋住了雲的去路。


  “五郎不會如此心急吧?”長孫安業脫口道。


  查驗洪九郎傷勢無礙,李君羨頷首道:“你二人也先出去吧!”


  “這……”二人麵麵相覷,怎麽也信不過泰然自若的長孫安業,而門外的寇氏兄弟看見長發披肩的雲,也是大吃一驚。


  “上去聚義壇,招呼眾兵士也籌備飯食,若雨勢持久,恐我等一二日難以下山,應早做籌備。”


  推搡二人出門,敞開一條道來,李君羨掩聲對寇騰道:“你兄弟二人暫且守在石階,在我與藥室之人未曾達成約定之前,任何人不得再下來。”


  事到如今,寇衝也不再遮掩:“麾下有令,我與兄長自是謹記,隻是藥室之人乃殺害我父母真凶,盤陀山響馬真實寨主,法與情皆不可饒恕……”


  “放心!”李君羨打斷道,“我與此人也是初次謀麵,並不相識,自是不會徇私。而常言道,兔子急了也咬人,既然此人有伏法之心,我等短時間也離不開盤陀山,不必太過緊逼,且容其交代完後事,至於他日如何定罪,朝廷自有法度,非你我能幹涉其中。”


  “莫要心急,也莫要狐疑!”一再勸阻,兄弟二人這才收斂了心思。


  不傾片刻,聚義壇內已然籌備了幾大釜飯食,賊首也已找到,便無需再讓兵士駐留危險的盤道,全都聚集於聚義壇內,敞開陣勢,準備一解雨夜煩悶。而雲更是利索,短短一刻,籌備了一鍋濃稠的羹湯,足夠七八人食用,如此還嫌不夠,又一頭紮進藥室旁的廚房,叮叮當當忙碌個不停。


  有心勸停,卻見長孫安業擺手笑道:“案上食物,僅夠雲一人食用,還請五郎莫要見笑。”


  七八人食用的大鍋,比海碗還要大幾分,一個看起來孱弱的女子一頓飯食用如此之多,李君羨一時間驚地啞口無言。


  又過片刻,案上七七八八擺滿了各類食物,有平日常見的麵餅、羹臛,也有山中野獸製作而成的鮓脯,除了味道相對寡淡,倒也稱得上是一桌豐盛宴席。


  對席而坐,長孫安業誠然施了一禮:“我二人飲食禁忌頗多,慢待之處,還望五郎海涵。”


  “可是因為身患鬆皮癬?”


  聞言,長孫安業長歎一聲:“我確是因身患鬆皮癬,而雲不是。”


  說時,拉過在一旁忙碌吃用的雲,溫聲道:“我與五郎有要事相商,你且端上幾盤心愛飯食,回房中自用,待吃完後,記得自己熬藥。”


  “好苦!”繡眉一瞥,倍顯楚楚可憐,雲嘟囔小嘴撒嬌道。


  “再苦一年半載,便無需忍受,屆時勿論吃喝玩鬧,我都不會多嘴掃你興致,快去吧。”


  想來這話長孫安業不知說了多少回,雲顯然不信,卻也很是乖巧的拿了一盤、兩盤、三盤,額……壘了一座七層高塔,恍惚悠悠穿過回廊,一路向自己的閨房行去。


  “如何?”


  欣喜中長孫安業一連問了三次,李君羨這才從七層高塔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很能吃……”


  “哈哈哈,何止能吃,原本我三個月往返一次,所備物資足夠雲食用三月,從前年開始,也不知是藥草發揮作用了,還是雲長大了,需我兩月往返一次,到如今已是一月往返兩次,都快吃窮我了。”


  “可能是長大了!”李君羨意味深長道。


  顯然,長孫安業一時間沒明白他話裏意思,憨憨笑道:“確是長大成人了,不容易啊。”


  “我是說,雲長大了,懂得借用糧食與安業兄見麵,從而滿足相思之苦。”


  “蛤?”長孫安業愣神片刻,也是回味過來,連連頷首道:“五郎著實心思細膩,想我陪伴雲長大,竟不曾察覺其心思,實在不配稱為父親。”


  “既是父親,何不帶回長安,想來趙國公府要比這荒山野嶺更為容易照顧吧?”


  “嗬!”冷哼一聲,也不知是無奈還是嘲笑,長孫安業長呼一口氣:“我那位弟弟要能認雲出自長孫氏,長安諸位王侯又豈能不告知五郎,我的身份呢?”


  “想來不止是難言之隱吧?”


  “何止!我與無忌兄妹乃是同父異母,無忌追隨李二成就大事,築建大唐,而光耀長孫門楣,反倒是我這嫡子為人不待見。立唐後,四位嫡子被迫改名,我原名長孫無憲,如今卻得以長孫安業為名,實乃我長孫氏之恥辱。”


  長孫氏的家事,李君羨沒那閑工夫了解,但這長孫安業的平生也算是一奇,據他所言,自己所患的鬆皮癬是在隋末戰爭中,不甚染之。初時隻絕皮膚瘙癢,一抓即紅,繼而身上顯現棕紅色斑塊,表麵覆蓋多層幹燥的灰白色或是銀灰色鱗屑,好似一串串銅錢緊貼身上。


  原本還都長在衣襟能遮掩之處,外人看不出來,漸而蔓延至手臂、手背,最難堪的是,竟然從背後爬到了脖頸,半張臉都無法見人了。而他年輕時,又極愛酗酒,病情越發嚴重,性格也就越發火爆。


  之後無忌兄妹追隨李二築立大唐,作為嫡子,實在忍將不下這口氣,在義安王李孝常的攛掇下,起了謀反之心,事情敗露,由觀音婢求情,免得一死,流配劍南道巂州。


  經此一事,長孫安業徹底看破,半年之內就適應了一眼能望到盡頭的流配生活,卻不想與他一同流配巂州五歲的女兒也染上了這等折磨人之病。


  一番徘徊,在部署好逃生路線後,長孫安業帶著女兒消失在了巂州,秘密返回長安,拉下臉麵,請求長孫無忌幫雲醫治,希望女兒別像自己一般,遭受鬆皮癬之苦。


  當時文德皇後還在世,得知此事,立即喚了禦醫為雲診治,卻得知雲並非患了鬆皮癬,而是另一種怪病——不能長久接觸日光。


  其實就是後世所謂的日光性皮炎,一種是患者因為日光的中波紫外線過度照射後,引起身體局部皮膚發生的光毒反應。令一種則是,患者本身對光過敏,如紅狼斑瘡患者一見到光,皮炎就會加重;也有本身對光不過敏,但吃了某些食物或是藥物後,容易對光過敏。如吃萵苣、芹菜、海螺等,都容易導致光過敏。


  依他所言,雲所患病情,應該就是吃了某種食物或是藥物後,引起的日光性皮炎,並非遺傳的鬆皮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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