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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鍾笙結婚的消息來得突然,趙一洋高興歸高興,也還是有些擔心告訴季時禹以後,他會接受不了。雖然之前季時禹沒有表現得對鍾笙多勢在必得,但是這麽多年習慣性在照顧她,也是事實。


  在季時禹回森城之前,趙一洋和陸潯劃拳,最後陸潯輸了,由他來告訴季時禹這個消息。


  陸潯在告知季時禹之前,戴上了家裏傳下的護身玉、護身紅繩,就差給自己去廟裏燒香了,磕磕巴巴非常委婉地告訴季時禹後,季時禹的反應讓他們都有些吃驚。


  因為……他實在表現得太淡定了,好像一點都不傷心一樣。


  隻是微微垂眸,點了點頭,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那之後,宿舍的兩隻一直在認真觀察季時禹,他的表現一切正常,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趙一洋對此十分不解,畢竟好多年的喜歡,怎麽可能真的沒事呢。於是乎,他跑圖書館還借了本心理學的書來看,堅持認為季時禹這是巨大的打擊之下的偽裝。


  然後特意攢了一個局,要找個機會讓季時禹宣泄出來。


  學校外的小館子,一頓放浪形骸的酒,沒讓季時禹宣泄出來,倒是把幾個作陪的男孩子喝大了。一個個人仰馬翻,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毫無形象可言。


  相比之下,季時禹就清醒多了,喝完酒還能想起來,忘了鎖實驗室的門,踉踉蹌蹌又往實驗室走去。


  池懷音覺得季時禹這人還是有些不靠譜的,又逃課不知道去哪裏了,一整個下午的工作都是她一個人做,害得她晚飯都沒吃,一直被困在實驗室裏。


  季時禹和池懷音在的課題組因為實驗項目不同,曹教授把實驗室裏原來一直棄用的雜物房給收拾了出來,供他們使用。池懷音一個人待到這麽晚,也還是有些害怕。


  整理好了小實驗室,把實驗報告全部收起來放好,拿起放在櫃子裏的鎖,正準備回寢室,一個走路都走不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大大咧咧一腳,把實驗室的木門給踢開了,一身撲鼻的酒氣差點沒把池懷音給熏死。


  池懷音手上拿著實驗室的門鎖,抬起頭,皺了皺眉:“你喝酒了?”


  突然想到鍾笙結婚的事,難道是因為太傷心了,所以去酗酒療傷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池懷音的心情就沉了沉。


  酒精的勁兒慢慢發酵出來,季時禹這一路跌跌撞撞走來,最後幾乎是循著本能才能找到實驗室。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池懷音身邊,那一身酒臭的味道,直衝進池懷音的鼻腔,池懷音幾乎要大退一步。


  不想理他,池懷音隨手關掉了實驗室的燈,眼前瞬間黑了下去。


  “出去,我要鎖門了。”池懷音一想到他是為了別的女孩變成這樣,就沒什麽好態度對他了。


  季時禹醉醺醺地辨認著池懷音的樣子,半晌,舌頭打結一樣,含含糊糊喚了一聲:“池懷音?”


  原本懶得理他的池懷音,聽見他的聲音,見他醉成這樣,還能把她認出來,又覺得心裏柔腸百結,幾分舍不下。


  池懷音輕歎了一口氣,走上去把歪歪斜斜的人扶正,他喝醉了,腳下已經開始打晃,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到實驗室的。


  “喝成這樣,不回宿舍,到實驗室幹嘛?”


  “鎖門。”


  他這答案,池懷音真有些哭笑不得。


  季時禹個高,體重自然不輕,池懷音力氣不夠,覺得扛一頭死豬也不過如此,不過下個樓,已經氣喘籲籲,最後不得不把他丟在台階上,自己先休息一下。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坐在黑暗的樓道裏,一左一右,坐在同一節階梯上。彼此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池懷音反而覺得自在了許多。


  空氣中滿是季時禹身上的酒味,池懷音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些醉了。


  她定定望向季時禹,在黑暗中努力辨認著他的麵部輪廓。看他這副又頹廢又邋遢的樣子,心情也有些複雜。


  半晌,低聲訥訥問道:“其實如果感覺到痛苦,發泄出來,也很不錯的。”


  原本以為季時禹醉糊塗了,不想他靠著台階的身體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眸中略帶迷蒙:“怎麽發泄?”


  池懷音搜腸刮肚,想著方法,最後試探性地問:“要不?你可以傾訴傾訴?”


  黑暗中,季時禹輕笑的聲音格外清晰,他淡淡看向池懷音,懶洋洋地說著:“我沒有想傾訴的,隻想說髒話。”


  “那要不,說髒話也行。”


  季時禹喝醉的時候,整個人比平時還撩撥,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更襯得他眉目如畫。


  “那不行。”他笑道:“我的髒話會嚇著你。”


  “沒關係。”池懷音趕緊說:“我生氣的時候,也會說髒話的,嚇不著我。”


  “噢?”季時禹的一聲拉長的變調,聽起來格外纏綿,喝醉的他說起話來,聲音也特別有磁性:“你這樣的乖乖女,還會說髒話?”他笑笑看向她:“比如?”


  其實池懷音不是真的會說髒話,隻是安慰季時禹而已,這會兒話頭到了她身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搜腸刮肚一番,想了想她匱乏詞匯裏用來罵人的詞語。


  “王八蛋?”


  三個字就把季時禹逗笑了。


  他調整了姿勢,靠在樓梯的護欄上,整個人已經有了一些困意。


  “你這哪裏是髒話?跟說情話一樣。”


  ……


  酒精作用下,最後一絲清醒也消失了。


  季時禹靠著護欄,就睡著了,呼吸清淺,側臉深邃,像默片裏的定格。


  黑暗中的沉默被拉長,紛亂的心緒仿佛找到了歸宿。


  “王八蛋,我喜歡你。”


  那一夜,風都帶著幾分難言的繾綣。


  *****

  第二天,曹教授找池懷音和季時禹開會。


  季時禹身上的酒味經了一夜,依然刺鼻。


  曹教授沒想到他的得意門生能胡鬧到這地步,被他氣壞了,正事都不說了,厲聲批評了他四十幾分鍾,愣是一句話都沒重樣的。


  池懷音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算是理解了什麽叫愛之深責之切。


  從辦公樓出來,兩人已經錯過了中午的廣播。


  季時禹整個人還有些宿醉過後的萎靡,煩躁地擼了擼自己的頭發,半晌低著頭問池懷音:“昨天晚上,聽說是你把我扶回宿舍的?”


  想到昨天扛死豬的經曆,池懷音也有些佩服自己,“卯足了一股勁兒,就把你給扶回去了,還好你也還算配合,迷迷糊糊還能半走半拖。”


  “想不到你這麽個小身板,力氣還挺大。”季時禹自然知道自己和池懷音的身高差和體重差。


  池懷音心想,力氣不大能怎麽辦,總不能讓他在醉死在外吧。


  季時禹的表情有些複雜,沉默半晌,輕輕啟口:“謝謝。”


  兩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各自閉嘴,一起走回了實驗室。


  他們最近的任務還是繼續研究兩種不同溫度的電解質體係,高溫體係電解溫度為960℃,低溫體係也有800℃。每天守著控溫爐,往加料管裏增加材料,觀察陽極試樣。


  這種實驗過程極其枯燥,繁瑣,卻又要異常細心。


  季時禹一個男人都覺得挺艱苦,池懷音一個秀秀氣氣的姑娘,卻從來不見她抱怨。


  在季時禹的成長過程中,他接觸過的女孩並不多,與鍾笙那一類看起來很高傲,實際上很懂得示弱和求助的女孩相比;池懷音則完全相反,她看上去柔弱膽小,卻很少找人幫忙,小小的身體似乎蘊藏著驚人的力量,在這個滿是男人的係裏,她從來沒給過別人表現得機會。


  下午大約三點鍾的樣子,一貫平靜祥和的校園裏,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這聲音讓兩個在小實驗室裏的人都有點懵。


  池懷音抬起頭看著季時禹,愕然極了:“什麽情況?”


  學校每個喇叭都響了起來,那警報聲震耳發聵。


  季時禹仔細聽了聽那警報聲,片刻後反應過來。


  “火警!”季時禹拔高了嗓門:“著火了!”


  “什麽?!”


  火情來得猝不及防,讓困在小實驗室裏的兩個人都亂了手腳。


  季時禹第一反應是關閉了實驗的雙路直流電源,他努力讓自己沉著下來,但是喇叭裏巨大的警報聲還是讓他腦子有些亂。


  和季時禹相比,池懷音就有些混沌了,火警警報都響了,她第一反應居然是去搶救那些實驗報告。


  隔著控溫爐,季時禹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池懷音!你是不是傻!”


  ……


  季時禹一聲大喝,把池懷音嚇到了,她手上還抓著部分實驗報告,一抬頭,腦袋就撞在了眼前的櫃門上。


  白皙的額頭上立刻撞出一大片通紅。


  這一下撞得太重了,令人發燥的警報聲中,池懷音眼冒金星,整個人都有點暈乎了。


  她一手抓著那些實驗報告,另一隻手扶著櫃子,可是眼前依然天旋地轉。


  就在她都快站不穩的時候,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焦急的身影。


  根本不等她反應,那人已經將她囫圇背到了背上,胸前壓在了那人背上,甚至有幾分喘不過氣。


  池懷音的手幾乎是本能地抱住了那人的脖子,發黑的眼前終於恢複了一些清明。


  季時禹的體溫似乎比這火情更讓池懷音焦灼,她用手捂了捂腦袋,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整個實驗樓裏已經沒什麽人了,他們是最裏麵的一間實驗室,加之又耽誤了一些時間,季時禹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腳下跑得極快,也顧不上兩個人是不是會因為這一路的顛簸而難受。


  在生死一線的時刻,能活出來,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到了這一刻,池懷音終於有了一絲害怕。


  “到底哪裏失火了?”她的聲音帶了一絲哭腔:“我們該不會死在這裏吧?”


  季時禹背著池懷音爭分奪秒地往樓下跑,頭頂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背著池懷音跑出來的汗,順著滑到了頸部,濡濕了池懷音的手臂。


  他的聲音雖然在努力克製,卻還是聽出了幾分緊張。


  “別怕,我跑步很快,我不會讓你死的。”


  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吐字清晰,仿佛一劑強心劑,讓池懷音不再那麽害怕了。她甚至不自覺地將頭靠向他的後背,胸腔失控的心跳,不知是因為這突發的火情,還是這個對她說“別怕”的男人。


  最後兩級階梯,季時禹一步跨下去,百米衝刺一樣衝出了實驗樓。


  終於,安全了。


  兩個人都有些懵,掃了一下眼前的狀況。


  整個樓下全是疏散的學生,大家稀稀拉拉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慌亂,三兩成群聊著天,閑散得和平日跑操沒什麽區別。


  季時禹背著池懷音從樓上跑下來,兩個人此刻看上去,都狼狽極了。


  原本愜意的氛圍似乎被他們的出現打斷了,大家都好奇地看著他們倆。


  原本在和別人聊天的趙一洋看見他們這麽萬眾矚目的降臨,從人群裏鑽了出來,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二人。


  “我靠,不過是個消防演習,你們搞得和真的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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