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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上訪風暴(三)

  “張躍進,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這兒在迎接向部長,難道你還要給我添亂不成。”接到袁主任的報告後,正處於亢奮之中的況超群,好似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盡管預感到兆頭不好,知道今天這個麻煩鬧得不算小,他還是想憑自己與張躍進這種特殊關係,先讓對方把開工典禮停下來。隻要過了今天,有什麽話不好說,有什麽開工儀式不能搞?


  “我能有什麽意思?我在自己的土地上開發房地產,能有什麽錯!你們不趕快讓警察來幫助我將人驅逐走,我就自己驅逐,到時候出了事情以後,你們也不要來找我說話。”因為向侃馬上就要到達的原因,況超群剛才說話的語氣,相對來說顯得比較急促。他沒有象以往那樣張總、張大哥的稱呼,這讓財大氣粗的張躍進感覺到很沒有麵子。張老板不開心了,因此回起話來也就特別生硬。當然,他能用這種硬邦邦的語氣對況縣長說話,也是自認為自己能夠吃定了對方。不說其他,就憑他況某人從自己手上拿去的錢財,也就讓自己有了說話的底氣。


  “張大哥,你不要給我說這些沒用的話。出了大事,我好不了,你也不好受。還是趕快停下來吧,有什麽事,我們可以好好商量嘛。”知道自己說話語氣出錯的況超群,立即轉換了聲調和口吻,降下了身架,來和張躍進打起了商量。張躍進看況超群軟了口氣,也就不為已甚,當場表態說:“你這樣說話,倒還差不多。行,我給你況縣長一個麵子。今天先停下來不開工,但我後天是一定要開工的。到了時間,你可不要再煩我。不管是誰,我都是不會再給麵子的。”


  其實張躍進送的是空頭人情。借個膽子給他,此時他也不敢開工。外邊集中了那麽多工人,還有家屬和看熱鬧的,加起來足足有2000多人,真要鬧出什麽事情來,縣城裏的警察全搬來也不一定管用。再說開工剪彩是個喜慶事兒,鬧出個血光之災也不是好事。更重要的是‘二瞎子’說了話,說是算出後天的日子更好。公曆是11月11日,農曆是10月初十,全都重疊在一起,算得上是難得的發財日子。做生意的人,誰會和發財過不去哩。生意做得越大,越是要挑最好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張躍進才算給了況超群一個麵子。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如果沒有以往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來,一個開發商,何至於如此這樣敢和縣太爺叫板。平時官威十足的況超群,何至於被張躍進牽著鼻子跑,又被拉回了本來可以脫離的軌道。時間不等人。張躍進雖然答應不開工,但要做好工作,讓所有工人全部撤離,還需要一段時間。更何況,政府那一邊的上訪隊伍,依然在那兒靜坐,等縣裏的領導出來對話。


  就在況超群焦急的時候,向侃的車隊,已經抵達寧北縣與鄰縣的交界處。在他到達之前,況超群的心理發生了一個逆轉。先是盼著向部長早點來到,當得知政府門前有人上訪時,又盼望著車隊晚點到。他盼望能騰出點時間,好讓自己有空隙進行處置上訪事件。看到車隊的影子以後,他知道自己的願望已經難以實現。隻好降下、身價,主動找到揚帆進行溝通。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才來找揚帆,當然不會得到什麽好臉色。再說,揚書記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是冷著個臉,提出了讓向侃直接到賓館休息的動議。這個方法雖然說不上好,在眼前這種情況下,況超群也隻能連連點頭。


  車隊停下之後,滿麵春風的向侃走下車來,和前來迎接的官員們親切握手,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逐一握手以後,向侃拉著況超群坐上了自己的車。看到如此情景,再笨的人也能知道其中的含義。揚帆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好象在等待什麽似的。這下子讓參加迎接的領導們楞住了神,不知這位即將下台的縣委書記,站在那兒是什麽意思,不知他肚子裏打的是什麽算盤。


  從道理上來說,向侃到寧北來視察,如果要拉當地的領導上自己的車,怎麽說也應該是讓縣委書記上車。現在是況超群上車,這中間的親疏當然是一目了然。大家能夠理解揚帆的心情,隻是看到他不上車,也就不好上車。所有的人隻好都站在那兒,大眼看小眼,內心之中不停地在猜疑著,不知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戲。


  上了車的況超群,剛一說出讓老領導轉道先去賓館休息的想法後,向侃就變了臉色。作為長期在基層工作過的領導,況超群的話音一出,他就知道肯定是有人在上訪。老百姓揀在這個時候上訪,肯定是得到了自己要來視察的消息,當然不會輕易罷休。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上訪者絕對不會因為自己的轉道而放棄目的,肯定還會追蹤到賓館。到了那時,隻會讓自己陷入被動局麵。


  自己這麽一個常委組織部長,如果在寧北這個地方被上訪者給堵住了,那絕對不是什麽好聽的笑話。刹那間,向侃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他‘哼’了一聲以後,就讓況超群下了車。然後招呼也不打,車隊就往淮東市方向絕塵而去。看到一場為自己造勢的大戲,就這麽砸了鍋,況縣長的心情當然好不了。如果張躍進在眼前的話,他恨不得要咬下對方一口肉來。他不能理解,平時對自己總是畢恭畢敬的張躍進,怎麽會敢於對自己如此無禮。


  別看張躍進在電話中和況超群說話的語氣很硬朗,其實在現場的人如果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他那比蘆柴棒粗不了太多的小腿,一直在打晃,一直是在晃個不停。不要說讓張躍進去麵對1000多個憤怒的工人,就是1000多隻憤怒的羔羊,也足以讓他心膽俱裂。平時總是打、殺不離口的‘二狗子’,此時也在嘴巴上裝上了筏門,老老實實地蹲在廠長室裏,一步也不敢往外跑。


  ‘二狗子’屬下的幾十個打手,平時眼高於天,總是牛B轟轟的。此時一個個也是耷拉著個腦袋,扛著根搭建腳手用的鋼管,有氣無力地在那兒裝模作樣。建築工程隊的100多個工人,對雙方一觸即發的情景看到眼中。他們是出來混飯吃的人,可不想介入到這種可能釀成大規模械鬥的漩渦之中。人家找了個靠後的車間休息,擺明了兩不相幫的立場。


  此時最拉風的人,要算是‘大金牙’。他一個人攔在廠區大門口,當上了守門將軍。臉上戴著副寬邊墨鏡,屁股往石獅子上一靠,身旁放著根長達兩米的鋼管,雙臂相抱,一口口地吞吐著煙圈。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在他身後站著的是‘小雞’田小弟。這家夥滿臉都是緊張的神色,手中抓著一根鋼管,握得緊緊的。表麵上看,好象隨時都準備投入戰鬥。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可以發現他的手心全是汗。


  說了別人也許不相信,張躍進和‘二狗子’此時最為盼望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會是龍若海。他們知道,此時隻有人民警察才是救星,才會不惜一切代價地阻止這場流血事件的發生。其實天底下的道理都是這樣,壞人作惡時,最不喜歡警察的到來。當他遭遇威脅時,卻又最為盼望看到警察叔叔的出現,這就是矛盾的統一體。


  也許是張躍進接連不斷的‘阿彌陀佛’的念誦聲感動了佛祖,龍若海終於在衝突發生之前趕到了現場。他指揮治安大隊和派出所的民警,迅速插入到工人與廠區大門之間的大道上,形成安全隔離帶以後,才有空抹了抹額上的汗水。好險嗬,假如在衝突發生以後趕到,僅此二十幾個民警根本無力遏製事態的延伸,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


  “呶,那是誰?牛b轟轟的樣子。”徐大勇先用肩碰了碰龍若海,然後嘴朝著‘大金牙’那一邊噘了一下。“那就是‘二狗子’才收的打手,綽號叫‘大金牙’,隻知道是A省人,具體住址還沒有查得清楚。聽說在‘二狗子’那兒很吃得開。在他後麵的是‘小雞’田小弟。這兩人現在是‘二狗子’身邊的‘哼哈二將’。”沒有等到龍若海回答,李小江就搶先說出了答案。


  “哦,原來他倆就是‘大金牙和‘小雞’田小弟’呀。哈哈,真的要說是久仰久仰了。”龍若海對這兩人的大名,當然算得上是聞名已久。特別是那個‘大金牙’郭小洋,更是熟悉得很。兩個人雖然同在寧北城裏工作,隻是因為自己從來不去夜總會,卻很少有見麵的機會。要說見的話,還是自己剛到寧北,陪治安支隊的那個陳秉仁檢查場所行業時見過一次。其他時間裏,兩個人也就隻有在電話中見麵了。


  就在龍若海和徐大勇交談的時候,張躍進將‘大金牙’和‘小雞’喊進了廠裏。既然人民群眾的‘保護神’來到了現場,也就不要再讓他倆當門神了。‘大金牙’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摘下墨鏡,示威似的對著龍若海身後的工人晃了晃。然後又戴了起來,一搖二擺地走進了機床廠。‘大金牙’摘下墨鏡的瞬間,龍若海感覺到自己眼前一亮,也報之以會心的一笑。


  郭小洋這小子裝什麽象什麽,也不知他想的什麽辦法,給自己裝上了這麽兩顆大金牙。如果不是自己和他熟悉,再加上知道他現在的身份,僅僅就讓拿下墨鏡,還真的不容易認得出來。嘿嘿,看他今天這樣的表現,大概又能在張躍進、‘二狗子’的心目中,得到不少加分吧。


  得知張躍進取消了剪彩活動,工人們發出了呼喊,慶祝自己的勝利。隻是工地的危機雖然得到緩解,但政府門前的隊伍依舊沒有撤退。反而由於這邊形勢的緩解,大批工人又擁向了政府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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