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上訪風暴(五)
況超群對正在發言的胡副局長並不熟悉,聽了袁主任的介紹以後,才知道了自己部下中,竟然還有這麽一個人才。他感覺到眼前這人,話說得雖然有點粗鄙不堪,但還是很有點道理的,還是很符合自己的想法的,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眾人聽了胡副局長的發言,個個都是腹誹在心。傻小子唉,人笨不要緊,但千萬不要笨得把自己當豬賣嗬。縣城不是你那小鄉鎮,山高皇帝遠,能用警察和手銬就把老百姓嚇得往家跑。萬般煩惱皆為強出頭,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看到況超群不經意的點頭,胡副局長心中暗自得意。我老胡是有真才實學的人,隻是沒有碰到一個伯樂。今天有了這麽一個機會,當然是要好好抓住才行。他臉上的笑容,卻也讓另一個與會者萌動了爭雄之心。此人姓羅,是法院的一個副院長。這些日子,由於正職院長剛剛調離,幾個副院長都在為自己烏紗上去掉一個副字,而不遺餘力地在奔波。
通知開會的時候,其他副院長都不在家。有的去了省城,有的去了市區。還有一個更誇張,直接就去了京城。聽說是去找本地一個在中央某部任職的老鄉,請人家幫了找有關部門打招呼。隻有這個羅副院長最倒黴,輪到他值班,一步也走不了。聽說是參加這種會辦會,就是一頭的不開心,知道什麽好處都落不上。接到通知以後,是滿心不願意的來參加這種會辦會。
胡副局長的一席發言,贏得了況縣長的好感,也讓羅副院長看到了光明。路就在眼前,就在足下,何必要舍近求遠。隻要在職工上訪的事情上,贏得了主要領導的歡心,何愁官位不得到手!隻要立場鮮明,不但能得到況縣長的歡心,還能贏得張躍進的友誼。權和錢,兩者兼而有之,何樂而不為!誰也想不到,就在胡副局長結束發言的瞬間,羅副院長的頭腦中轉了這麽多的圈圈。
“各位領導,我也來談一點個人看法,不對的地方請大家批評指正。”羅副院長的話一出口,就讓人聽出與胡副局長的不同之處,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草莽氣息。這也是羅副院長暗中驕傲的一點,你胡副局長說話,就象生產隊長做報告,直來直去的,一點含蓄都沒有。這是文化底蘊的問題,你姓胡的這輩子是趕不上我了。
羅副院長的嘴角微微上揚,接著說道:“圍攻縣政府,聚眾打砸搶,這是嚴重的政治事件,必須從重從快地嚴厲打擊。我覺得盧雨生等三人,就是這次煽動、組織打砸搶的為首分子,必須先對他們繩之以法,才能殺一儆百,使剩下的人群龍無首。再在麵上廣泛開展法製教育,進行政治喊話,從而也就能不戰而勝。”
羅副院長結束發言時,忍不住的將自信的目光,對著縣長、書記和與會的人員的臉上掃描了一圈。讓他失望的是,就連況縣長的臉上也是一點笑容都沒有,隻是麵無表情的在轉動著手中的派克鋼筆。再看看緊靠在旁邊坐的公安局、檢察院的兩位領導,臉上都露出了那種鄙夷的笑容。他的心中更覺得不是個滋味,不禁萌生出一個拖大家一起下水的念頭。
他接口補充說道:“隻要公安局能抓、檢察院批捕,我們法院就能審判。”話一出口,甫又後悔莫及,得罪人嗬,得罪人!羅副院長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圖了一時的口齒快樂,就得罪了政法部門的兩大巨頭,實在是得不償失。所好的是效果還是明顯的,況縣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管他哩,隻要能得到領導的歡心就行。其他人的好惡,又算得了什麽。
“羅副院長,我想請教一個問題。”魯檢察長搶在按捺不住的李照遠局長之前開始發難。這個姓魯的檢察長,是魯祥雲的小叔叔,叫魯光堯。“不敢,不敢。檢察長有什麽問題請講,請講,隻要我能回答的,一定會作詳細說明。如果有不到位的地方,也請你多多原諒。”一看到說話的是魯檢察長,羅副院長的頭皮都麻木了起來。還沒有開始回答問題,就先軟了腿。
他怎麽也沒有想得到,會得罪了這麽一尊大神。在淮東市政法界,提到魯光堯魯檢察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32歲就當了市檢察院反貪局的局長。在魯光堯的職業生涯中,隻要被他盯上的官員,入獄率接近於百分之百。這個數據有兩層意思,一是官員的貪汙,已經到了比比皆是的嚴重地步。加上被他盯上的官員,基本都已經是贓證在手,當然比重要高;二是不管誰來說情打招呼,皆是被拒之於門外,徹底堵塞了‘幸運之門’。
向侃任市委副書記時,親弟弟向榮因為受賄十萬元,落到了魯光堯的手上。本以為沒有什麽大事,以為他會懂事放人,誰知卻一點也不放鬆,說是市委書記更會支持反貪工作。就這樣,他讓向侃吃了個‘啞巴虧’,還要違心願的進行表揚,在政法會議上表揚這個剛正不阿的衛士。也讓向榮丟掉了官職和鐵飯碗,走上了經商之路。從此以後,淮東少掉了一個貪官,多了一個官商。
魯光堯在官場上,也是人見人怕出了名,被人稱之為‘魯鐵頭’而不名。有人編了一段順口溜,說是‘夢見鐵頭找,夜半起床跑。醒來長歎息,噩夢何時了。’可想魯光堯的威風,何等之大,算得上是一時無雙。當然,這種威風也是有代價的。時間過去了十多年,他還是在副處級的崗位上徘徊。話又說回來,盡管老魯在官場上沒有進取,但他的虎威,還真的不是羅副院長這種人能輕易撩撓的。
“有什麽敢與不敢嗬。公檢法,公檢法,過去公安是老大,抓不抓人由他們說了算。現在你們是老大,你劃線,我批捕,公安再抓人。是不是嗬,羅大院長?”魯光堯那張‘國字臉’,一旦嚴肅起來,還真的不是一般地怕人。盡管此時的語氣中,隻是充滿了譏諷,但還是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魯檢察長,你誤會了,你誤會了。我隻是建議,建議。是不是采納這個建議,還是你老人家說了算,你說了算。”羅副院長連聲解釋說。“你不要緊張嘛,我隻是請教一下,應該要按照什麽樣的法律,什麽樣的條款來抓人,也好讓下麵的同誌照章辦事。”盡管羅副院長在退縮,魯光堯還是一著不讓。如果龍若海在場,肯定會發現魯祥雲的脾氣,和她這個小叔叔不是一般的象。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呀。
一個是步步緊逼,一個是步步退讓,其他人都不開口,隻是坐在那兒看笑話,整個會場都陷入了僵局。看到這種情況,揚帆有點坐不住了。時間在流淌,已經到了中午一點。還要繼續拖下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況超群的腦海中,也在天人交戰。是停工,還是抓人?兩者交替著占據主位。
停工是最為簡單的上策,張躍進能答應嗎?答案不問自明。他在國外的損失,化工廠的損失,提前繳納的稅金,這麽一大筆巨額款項,就是把縣財政全部搬給張躍進,也無法幫他填補上這個窟窿。抓人,法律上能行得通嗎?政法部門能這麽無原則的聽自己的話嗎?萬一引起反彈又怎麽辦?到了換屆選舉的關鍵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釀成巨變。今天的風波,已經不算小了。即使現在就能平息的話,還不知要費多大的代價,才能平息老師的怒火呢?難嗬,況超群的頭皮恨不得炸了開來。那個因為嫖娼被處理的副局長,寫的打油詩說得是不錯的。六(溜)是六(溜)不掉的,隻有麵對才是出路。
“咳,咳,剛才同誌們發表了很好的意見,胡副局長、羅副院長的發言,都很有積極的創意。不錯,不錯。在大家發言的基礎上,我先說兩點意見,再請揚書記指示。”況超群還是老習慣,先咳上兩聲,讓大家安靜,然後自己再講話。他接著說道:“這個事情的解決,要兩條路走路。一是派出得力人員宣傳法律,讓工人知道任何要挾、打鬧都是無用的,是破壞安定團結大好局麵的犯罪行為。要識大體,顧大局,不要受騙上當,不要讓壞人利用。”
停了一下,看到大家都在注意聽自己講話,他也有了一點勇氣,開始加重語氣說:“二是公安機關要迅速調查取證,檢察院也要提前介入,從重從快打擊破壞安定團結的首要分子。你們不要給我這個本本,那個條條的對照。我隻有兩個字:抓人。隻有抓人,才能平息眼前的風波,才能挽回已經造成的不良影響。”
說到這兒的時候,況超群的語調有點高昂,麵部肌肉也有點扭曲,好象在跳動一般。仔細看的話,顯得似乎有些猙獰。說句不好聽的話,況縣長有點歇斯底裏。把桌子一拍道:“大家要有大局意識,要有政治意識。什麽是大局,維護好寧北的穩定,就是眼前的大局。什麽是政治,一切手段都要服務於經濟建設,這是最大的政治。”
看到無人反駁自己的說話,況超群更是來了精神。他用威脅性的語言強調說:“每個單位,每個部門,都要圍繞大局開展工作,把解決這起性質極其嚴重、影響極其惡劣的上訪鬧事事件,作為頭版頭條的大事來抓。不要給我說什麽‘雙管’部門的特殊性,既然喝了寧北的水,就要為寧北的穩定做事。你們在座的人,都是第一責任人。有不到位的地方,我就找你們說話。”
“當然,在座的各位都是法律專家。在法律問題上,都比我懂得多,我隻是班門弄斧,班門弄斧。所以,最後我再提醒大家一句話,所有的一切活動,都必須依法辦事哦。如果有誰違反了法,我們將會是嚴懲不貸。”說到最後,況超群也想到萬一釀成事變的可能,給自己的說話買上了一道保險。“扯淡。”沒等到他的話音完全落地,會場上傳出了兩個極不和諧的字眼。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