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節

  著就要大功告成了,又想這個和尚愛幹淨,就算用術法理幹淨了也定還是會覺得不舒服。於是又準備了清水麵巾給他擦手擦身體,當手撫過那張熟悉得可怕卻又陌生的難過的臉時,他就著還不大消散的酒勁兒憑著那和尚不知道,嘟嘟囔囔的開始了。


  “咱們可有七年沒見了,你曉不曉得。你都黑了,臉都變硬了,不過棱角分明的也還算俊俏。人和妖比氣死妖,你看那條白蛇都一千多年的修為了,你呢,你才多大,法力便勝過他了。你還要多久,或許不用多久便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了吧。”他說著說著,突然安靜下來,怔怔的對著法海的眉目仔仔細細的大量,舍不得挪開眼,他不由用指尖描畫過眉目鼻梁,然後喃喃的自問:“奇怪,我怎麽還是將你帶回來了呢?文德,我不大明白。”


  遲鈍的蛇緩緩俯身趴在和尚的身邊,手指尖勾住法海身側自然打開的手心,隻是沾上了一點點,“文德,裴文德。你不願與我有所瓜葛,你又哪裏有那個麵子讓我,讓我死氣白肋的拉著你不放。文德,我不明白……”


  他的聲音漸漸清淺,最後他合上眼,聲音也消失不見。


  金燦燦的太陽緩緩升上樹梢,又是一個好天。


  殷瑟一手攪動著依然濃稠散發這陣陣香氣的粥,一手習慣的在粥裏抖落一大勺鹽。那和尚喜歡吃的鹹一點。


  殷瑟又拌了拌,覺得不錯之時又突然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低聲自嘲,“蛇妖,酒還沒醒是不是,那和尚還不一定會領你的情呢。你有沒有點自知之明。”


  然而,最終他還是端著碗新出鍋的熱推開了房門。


  在見到那逆光而立的僧人時,心有那麽一瞬間的靜止,可在靜止之後卻是無比的平靜,是的,平靜。


  他以為當兩個人再一次清醒的麵對麵,心頭該有千萬般情緒,驚訝、氣惱、不忿又或者陌生。通通沒有,有的更像是偶然遇見,久別重逢,淡淡的溫柔淡淡的懷念淡淡的感慨。


  “醒得挺快啊,剛巧我這粥剛出鍋。”殷瑟走過去將粥遞給法海。


  清清冷冷的和尚在金色的光芒裏也染上了兩分溫度,他低眉轉身,還是記憶中的淡漠模樣,一雙眼睛澄淨不沾染半點塵埃。


  他說:“人與妖不該相交過甚,蛇妖,告辭。”


  殷瑟僵硬的舉著還冒著熱氣的粥,忽然覺得燙手。


  法海沒再看他,低垂著眉眼越過他朝門外走。


  再見隻是,你我擦肩而過,不曾相識。


  我不要!

  “法海。”殷瑟想要轉過身,卻又怕此時自己的臉不大好看。他將周放到一邊,兩個人背對而立。殷瑟喉珠滾動,腦中如亂麻一團,他不知道自己叫住那人有什麽用,但他知道他不想讓這和尚就這樣走了。


  “還有何事?”法海見那蛇許久沒有動靜,開口詢問。


  殷瑟回答不出。


  半晌,法海合十手掌,道聲佛號,“若無事,貧僧告辭。”


  我們之間竟會生疏至此麽?


  “人與妖不能相交,那我若化蛟成仙,你……我們,還是朋友麽?”


  一聲告辭打破了殷瑟的迷瘴。是了,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就這樣同這小和尚成了陌路人。


  法海微微轉身,看向已修了三千多年依舊是一尾赤煉的妖精,道:“是。”


  “那好,記得你今天說的話,粥你趁熱喝。我,不打攪你。”殷瑟覺得這個回答是他想要的,他愛歡喜自得。可,一顆蛇心又是酸又是悶。並不快活。


  法海還未點頭,便見那妖精化光而去,不再看他一眼。


  法海望著門外的兩株桃花,片刻後收回目光,端起熱粥擰緊了眉一口悶了個幹淨。一張棺材板似的臉硬是擰出了為難的情緒。


  他一放下碗就沏了杯茶往嘴裏送,堪堪入口又全給吐了出來。吐出來還不算匆匆就飛掠到了溪邊,洗漱了好幾遍才罷。


  那妖精竟那酒當水來喝。可憐法海一時不察,差些犯了戒律。


  時光正好,又是一個豔陽天。


  山上的精怪生靈完全沒有被昨日的一場惡鬥影響半分。鳥兒在枝頭嘰喳叫的熱鬧,鹿也好兔子也罷蹦跳著山間樹叢中來去,自由歡喜。


  和尚洗淨了的雙手合十,低念了一聲佛號。氣質出塵,而又慈悲包容於紅塵萬千丈。


  殷瑟一腳翹在樹上一腳垂落晃蕩,軟若無骨的蛇靠在樹幹上,眸中倒映著勃勃生機的世間,與立於紅塵卻能讓四周皆化為祥和淨土一般的和尚。


  冷俊的樣貌,出塵的氣度,活似天上掉下來的,卻有著一雙寬厚而溫暖的手,撩人心肝。


  殷瑟困惑的按住心口,那裏頭打翻了五味瓶,酸又澀,苦裏頭又不知怎麽有些……有些說不出的喜歡又不舍的味道。


  不見時不想,一旦見了就放不開。


  那個和尚的背影同他的臉一樣好看,挺拔如鬆又帶著淡淡的雪意。隻是這樣的一個背影在透過樹梢落下的斑駁光影中和軟了兩分。看了雖還是不大好親近的樣子但好歹不會覺得冷颼颼的。


  殷瑟望著想著,一時一顆蛇心又是上下跳動不得安寧,竟是一路跟著那和尚上了山。


  蛇妖無言的盯著新落成的些著“金山寺”金光閃閃的三個大字的牌匾,覺得自己約莫是有病,還不大好治。


  心中唾棄這自己,腳倒是沒閑著,隱了身形三翻兩轉便跟上了法海,見他年紀輕輕就被寺中的和尚們一禮一個住持方丈的叫著,覺得有意思。似乎前不久他還是個在挑水劈柴的小沙彌,須臾他便成了一寺住持一方高僧,這樣的經曆實在新奇的很,可又讓人覺得憤懣。


  他認識小沙彌,見到了大方丈,卻錯過了他遊曆四方做著大和尚的歲月。在殷瑟的心中,他是該與他一道才對額,縱然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何這樣認為著。但他懂,法海他……他是不肯的。一個死結。


  灼灼桃花般的眼,浮起晦澀難言的光。


  眼看著已經到了法海的庭院,殷瑟還鍥而不舍的跟著。法海收一掐法訣手腕翻轉間七尺長的禪杖憑空出現,帶著萬鈞之力插入石板路的縫隙之中,塵土飛揚間,一條殷紅的蛇“啪嘰”一聲被拍在了地上。


  法海聞聲回頭,“……”


  殷瑟忍住梗出的一口老血閉眼裝死,“……”三千年!他#@#*&#@,爺爺他修了三千年!如今被一把禪杖給震的差點跌破了相,這能忍!該死的……


  蛇妖心中還罵咧個不停,耳邊似有若無一聲歎息,在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一雙沾滿了檀香悠然的手捧在了手心。


  法海一語不發的拂開落在蛇鱗上的灰塵,殷瑟繼續裝死。奈何停在身上來回動的手實在太暖和舒服。有著太陽般的溫暖又帶了點三月風中的濕潤,絕對是蛇類最適宜居住的地方,沒有之一。


  殷瑟這條老蛇妖在平時除了長得橋梁能唬人外沒什麽突出特點,若硬要扯那一定是一把懶骨頭還犯渾,經常心裏想一套,手上做的優勢與想的截然不同的事。


  便如此刻,法海瞧著在自己手心不停扭動還嫌不夠順帶拿自個兒臉蹭的蛇妖,“……”


  蹭著蹭著蹭清醒僵硬不動了的蛇,“……”這真不是他想象的。


  !


  ……


  大眼瞪小眼。


  紅怡樓中,當紅花魁睡眼朦朧支著頭直點,青衣蛇妖悲憤欲死。一路逃也似的跑出了金山寺的殷瑟覺得自己毛病打發了,得找個老朋友問一問,可真到了地兒,他又豁不出老臉了。


  修了一千五百年才敢到這花花世界裏溜達兩圈,一個不小心就成了花樓頭牌的狐狸打個哈欠都千嬌百媚。影疏實在是沒精力同這條墨跡的蛇耗費青春下去了,強撐這眼皮開口道:“我的殷瑟大人,您這大白天的將我從窩裏拖出來究竟遇到了什麽十萬火急的事兒,來的時候跟尾巴找了火似的,這會兒子又蹦不出一個響來。求求您,這晚上還有生意呢,您要沒事兒啊,就放我回去睡吧!昂。”


  “不行。”回絕的擲地有聲。下一刻,在狐狸希翼的目光中,蛇妖又啞了火,嘴唇動了半天,愣是吐不出半個字兒。


  影疏無力撲桌,準備先打個盹兒。她不行了!她要睡覺!


  殷瑟心虛,摸了把自個的臉,那種灼熱的燙傷了臉皮的溫度,粗糙額手心摩擦過細膩皮膚微疼中帶著的酥麻感又重新洶湧而來。殷瑟新一抖更加賣力的搓臉,可不管怎麽搓,那種觸感還是揮之不去,難以消失忘卻。


  影疏半迷蒙的睜眼,看著一張可以傾倒人城的臉就這樣被他的主人不當回事的揉扁搓圓,糟心道:“這張臉你要是不要,就換給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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