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相見
快要八月了, 葉玉書腹中的胎兒, 也早已滿了四個月。自那日顧遠匆匆一別,這幾天, 胎動一日多過一日, 葉玉書也越來越沒了胃口。
害怕、厭惡、惡心……
放佛肚子裏長的不是一個嬰兒, 而是一個怪物。它每動一次, 葉玉書就要渾身發抖一次,不過三四日, 整個人便瘦削了一圈, 前些日子裏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 也一下子消耗了大半。
眼見馬上就到了酉時,天色將晚,許嬤嬤一手掐腰,一條胳膊伸出去, 成茶壺狀,在大廚房裏指指點點, 把幾個灶上的婆子指使的腳不沾地。
終於,四樣酸甜可口的精致飯菜出爐,許嬤嬤點頭,“差強人意。別以為這莊子主子不經常來就能荒廢了廚藝, 這幾天主子要還不吃飯,你們也別在大廚房裏混了!”
許嬤嬤說的是氣話,卻把幾個灶上的婆子嚇出一身冷汗來,幾人也不回去歇了, 直接往灶膛前一站,開始努力練習廚藝。
許嬤嬤親自拎著食盒,健步如飛,往清竹院的方向一路小跑。
剛入內花園,就看到白風又在攆丫鬟,許嬤嬤小心翼翼的把食盒往花壇邊上一放,拍著大腿就去拉拽白風,“我的個虎祖宗啊!就不能別添亂嗎!看著一院子的花草,千把兩的銀子呢,都叫你給霍霍了……”
許嬤嬤年齡是有些大,可她不但手腳麻利,眼睛也是帶著刀子一樣的利索,隻餘光一瞥,就叫她看到了一角青色衣襟。
因著清竹院這青色本就夠多了,所以院子裏的小丫鬟們多穿的是藍的粉的杏黃的。這幾天主子心情不好,小花等四個大丫鬟,那身上穿的也都是淺紅的顏色,怎麽會有青色衣襟?
許嬤嬤一把鬆開白風的耳朵毛,兩腳搗騰的飛起,抄起食盒,就奔進清竹院。
夜色將晚,清竹院內,小朵小雲兩個相扶著往廊下掛燈籠,小草手裏拿著一塊巾帕,在回廊上細細擦拭,小花坐在回廊上,懷裏抱著一個針線筐,正在縫衣裳。
見到許嬤嬤走了進來,小花把針線筐放到回廊上,拍拍衣袖站了起來,“嬤嬤,又勞煩您了。隻是主子這會兒子心情不好,將奴婢幾個都攆了出來,怕是沒心情用膳了。”
許嬤嬤支著耳朵細細聽著,眼睛也透過菱花窗往裏瞟。窗戶裏麵烏七八黑的,倒是什麽也沒讓她看到。
許嬤嬤皺了皺眉頭,“這早上吃不下,晌午吃不下,晚膳怎麽也得吃一點兒。你別管我,自去縫衣裳吧,我進去勸勸。”
“哎,”小花憂愁的點點頭,從針線筐裏翻出一個火折子遞給了許嬤嬤,“嬤嬤,奴婢四個也沒在裏麵伺候著,屋裏太黑,您幫著奴婢們給大小姐點個燈燭吧。”
“嗯!”
院子裏的交談,顧遠聽的很清楚。他站在書房的架子旁,一動不動。那趴在書桌上的人,也一動不動,宛如沒了生息一樣。
怎麽會這樣?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明明一切向著好的方向前進,為何書兒,卻一次比一次看著傷心呢?
到底是怎麽了?還是他哪裏沒有做好?或者是自己太過去拖遝?若不然,是書兒的娘親太過於嚴厲?
咯吱一聲,一絲光亮從正屋裏漏了出來,而後,昏黃的燭光亮起,將書房也照成了暖黃色,讓眼尖的許嬤嬤,一眼看到了站在書架旁的顧遠。
許嬤嬤心頭一緊,扭頭掩上了屋門,快步跑了過來,氣道,“你怎麽又來了!這是你能隨便來的嗎?”
“……嬤嬤?”葉玉書緩緩抬起頭,眉頭緊蹙,不解的問道,“嬤嬤你在和誰說話?”
“和誰?還不是這死小子!”許嬤嬤低聲罵了一句,扯著顧遠的胳膊把他往正屋裏帶。正屋裏沒窗戶,千萬別讓這家夥被院子裏的丫鬟們看到。
葉玉書直愣愣的看著顧遠半響,方才意識到,他又來了?
驀地,肚子裏的小家夥踢了一腳,葉玉書疼的臉色一白,捂著胸口幾欲嘔吐。
正被扯著往正屋走去的顧遠一把掙開許嬤嬤,陡然回頭,看向葉玉書。
“你懷裏抱著什麽東西?”顧遠擰眉,剛才有一種奇怪的精神波動從葉玉書身上傳來,那精神波動,幾乎和他是一模一樣的頻率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一滴冷汗順著鬢間流了下來,葉玉書伏在書桌上,弓著身子,艱難掩飾,“沒啊,什麽東西?我沒有抱著什麽啊?”
許嬤嬤狐疑的看了眼顧遠,打岔道,“哎呀,快別說什麽有的沒的!你怎麽又偷偷跑了進來!”
顧遠隻盯著葉玉書,道,“沒什麽,我來看看書兒。這幾天不見,你怎麽又瘦了許多?我剛才聽許嬤嬤說,你今日到現在還沒吃飯?”
葉玉書攥著肚腹上的衣衫,將衣衫往外扯的遠遠的,啃啃巴巴道,“沒什麽,剛入秋,天燥。所以,胃口不太好。”
“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找!”
“不用。莊子裏什麽都有,我也不挑食。”
顧遠嗅了嗅,回頭看到正屋桌子上的食盒,將它提到書桌上。食盒共四層,第一層是一碗蒸的酸甜的雞蛋,第二層是一盅聞著酸酸的湯,第三層是清炒的蓮藕並一種看不出食材的青翠葉片,第四層放著一盤子各種鮮果拚盤,上麵淋著鮮亮的拌汁。
顧遠把這幾樣一一放到書桌上,從食盒裏拿出小碗和筷子,順手拉了個圓凳子坐到書桌邊,夾起一塊蓮藕,送到葉玉書嘴邊。
“我得看著你吃,不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又不吃飯。”
許嬤嬤齜牙咧嘴的拍著大腿,自個人站在堂屋裏,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幹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就這麽睜著眼睛看著。心裏頭安慰自己:算了,說不定能讓大小姐高興高興。
葉玉書看著麵前被燭火染成昏黃的蓮藕,突然笑了出來,在暖黃中,顯得盈盈而又歡快。
他翹著嘴角,眼光從蓮藕上移開,看向麵前這雙關心的眼睛。就這麽直直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葉玉書慢慢傾身,將蓮藕抿入嘴裏,嚼了幾口,就咽了下去。
“真甜。”一句讚美,隨著眼角的淚,一起溢了出來。
顧遠眉頭皺的更緊了。搞不懂媳婦兒的心思,這讓他有些慌又有些急,就好像骨子裏的癢,無論撓哪裏都止不住一樣。他抬起胳膊,拿自己的衣袖在葉玉書臉上抹了抹,筷子又夾了一塊蓮藕,塞到自己嘴裏。
嚼了嚼蓮藕,顧遠點頭,“甜,也酸。但是也沒好吃到讓人哭吧?”
葉玉書嘴角含著笑,“阿遠,你,當官了嗎?”
顧遠點頭又搖頭,“還沒呢?不過你放心,肯定是能當上的。等到時候我這邊的事情一辦完,就來提親。我看沒我看著,你是不會愛惜自己了。”
眼前的人又浸入了水光之中,葉玉書閉了閉眼睛,笑道,“真好。我等著你呢。”
“那是必須的,不過你也得好好吃飯。”
“好……”
這麽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一勺,我一勺,兩人將三盤菜並一碗湯,吃的一幹二淨。
許嬤嬤坐的屁股都硬了,她挪了挪身體,探頭看看外麵濃重的月色,打斷那邊的肉麻,“都這個時辰了,快點兒走吧!這口口聲聲的說著要娶要娶的,不會是還沒娶就盡想著占便宜吧?”
確實是時辰不早了,顧遠放下筷子,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再次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書兒,你怎麽剛才一直拉著肚子上的衣裳?你真的沒在懷裏藏什麽小貓小狗嗎?”
背對著顧遠,葉玉書臉色慘白,“沒。你,快走吧。”
許嬤嬤心裏緊張,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拽住顧遠,“好了好了!這是夫人不在,老奴自作主張,見你一片真心才讓你見一會兒!你怎麽還死賴在這兒不走了?快快快,趕緊怎麽進來怎麽回去,這要是讓人看到……”
顧遠錯開耳朵,難忍這些嘮叨的話。但想著書兒還是要勞煩人家看顧,臨走前他不得不回頭請求,“還望您幫我看著他,讓他好好吃飯。”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顧遠最後回頭,看著那一直背對著他的背影,交代了一句,“好好吃飯”,人便從側窗翻出,消失在夜幕之中。
許嬤嬤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大小姐,我看這顧遠是真的喜歡你的,你也得好好保護身子啊!不然等人家當了官,有了出息,你這不好好養身體,那豈不是便宜了別人!老奴尋思著,這些時日可越發不能讓他再跑進來了,我得去想想法子!”
“……是啊。”葉玉書鬆開攥著衣裳的手,那衣裳落了下去,包裹住肚腹上,已經初步成型的滾圓。一個小小的疙瘩從滾圓上鼓起,又悄悄消失。但葉玉書卻毫無察覺,愣愣的看著窗外,又似乎什麽也沒在看。
顧遠又是擔憂又是疑惑的出了莊子,才剛往林子裏走了十來步,突覺身後襲來一陣厲風。
他麵色一肅,精神力瞬間張開,與此同時,身輕如燕,在樹幹上連踩借力,整個人便飛身上了樹枝。
他還未在樹枝上站穩,身後驀地又是一陣厲風,顧遠再無顧忌,精神力瞬間發射,卻因著來人身上一絲兒殺氣也無,他便也未下殺手。
“……嗬嗬,真是,後生可畏啊。”
黑暗中,一身黑衣的人,捂著脖子,聲音喑啞。
“你是誰?為什麽出手襲擊我?”精神力千絲萬縷散發出去,嚴陣以待的圍著那人。
“……嗬嗬,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哥兒?”
“我怎麽會是哥兒?”
“看來不是。那便真是太好了……”黑衣人說完話,人影就消失在林子裏,其輕身功夫,竟是讓顧遠的精神力都無法捕捉到。
躍下樹枝,顧遠心情沉重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小院子裏走去。這種事情,不如找張叔問問。這個地方,他還是見識的太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固定更新,準時掉落。
是不是太慢了?
我寫的都有點著急了。
凝練文筆,簡練情節,果然我還得好好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