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中秋後

  “聽說最近京城裏不少裴姓官員落馬, 連崇華大長公主都被關了禁閉？”


  “閣主天天窩在房裏, 這消息卻比屬下還靈通。”程斯溫和一笑，給司明肖倒了杯茶, “屬下也聽說, 那皇帝這次選的人, 已經去了肅州。”


  “哼, ”司明肖翻了個身，“他這事兒我不管了, 你幫我去把他殺了吧。”


  “可是？”程斯又笑了笑, “屬下聽說, 這顧遠，可是閣主表姐的哥兒婿呢。”


  司明肖一屁股坐了起來，揉揉一頭亂發，“我現在, 隻是三機閣閣主，心中隻存老閣主遺願。我就是一個孤家寡人, 哪兒來的表姐。”


  程斯搖搖頭，卻還是道，“那屬下這幾日就去肅州了，京城裏, 還望閣主小心。”


  “放心，死不了！”


  與他們這間屋子隔了兩層牆，另一間屋裏，烏八坐在椅子上, 捏著花生，給幾隻籠子裏懷孕的母鼠喂食。


  陸從容端著藥碗走了進來，“不好好躺道床上，跑下來幹嘛？”


  烏八將手中花生全部扔進籠子裏，拍拍手，道，“躺著也太無聊了。對了，那個顧遠是不是走了？”


  “你又想幹什麽？”


  “沒幹什麽啊！”烏八狀似乖巧的眨眨眼，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不幾日，就到了中秋。中秋過後，一場秋雨一下，天便漸漸涼了起來。


  天一涼，人便有些貪睡，又因天亮的晚了，農家也順應時節，推遲了起床的時間。


  不過這日，天才擦亮，肅州城外李家村村西頭，就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顧林被劉氏一把從床上扯了起來，“睡什麽睡，沒看院子裏來了這麽多人嗎？趕緊把衣服穿上起來。院子裏一堆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子，出去玩去吧。”


  顧林撅著嘴，“他們和我玩不到一塊兒去。”


  目送劉氏出了屋子，顧林懶散的套上衣衫，扒著窗子往外瞧。


  這是顧家新蓋的院子，六個字來形容，就是：屋子多，院子大。可再大的院子也盛不下一個村兒的人。


  自從二哥做官的事情被張叔告訴他們家後，那可真是日日上門的人要撐破了院子。好在，今天搬了新宅子，這打眼看著，以後就算是半個村的都來竄門，也勉強能撐下了。


  顧林仔細的瞄了瞄，他爹忙著招呼客人，他哥湊到未來老丈人和丈母娘跟前獻殷勤，他娘正在外麵搭的桌案旁切菜，他奶奶和他妹妹都在灶膛上幫忙。


  顧林立刻精神了，綁好褲腰帶就偷偷溜了出去，趁人不注意，竄入了上房，他爹和他娘住的那間屋子裏。


  因著是才剛搬家，東西雜七雜八的都摞到了這間屋子，顧林往身後看了看，一個猛子撲到雜物堆中，小老鼠一樣的扒拉起來。


  “找到了！”顧林一驚，捂著自己的嘴巴，又向身後看了看，舒了口氣。


  他扒拉出來的，是個三個巴掌大的匣子，匣子上的一把黃銅鎖把守著門戶。


  不過顧林不擔心，又扒拉出一根銀針，拿在手裏扭了扭，往那鎖眼裏一捅，哢嚓一聲，鎖就被打開了。


  這匣子，是他奶奶送給娘親的，現在這裏麵，裝著首飾、銀子還有一個藍布小包。


  顧林的目標，正是那個藍布小包。


  當時搬家前，父親母親湊在一起說悄悄話，他全都偷聽到了。這裏麵的東西，是二哥當初被救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的。他不要那白紗布，他想要的，是那天驚鴻一瞥的金色。


  一絲不苟的將藍布捧了出來，放到床鋪上，慢慢展開，一塊手心大小的金色鎖片，顯露了出來。


  這鎖片祥雲樣式，卻隻掌心大小，正麵刻著三個大字，卻是不同字體的“書”字，背麵刻著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藥花，精巧可愛。


  顧林把金鎖片揣入懷裏，將藍布包疊回原狀，放到匣子內。銅鎖、銀針，全部一一歸位。他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疏漏後，躡手躡腳的跑了出去。


  “顧林！往哪跑啊！”劉氏拎起菜刀，衝著往外跑的顧林吆喝。


  顧林回了一句“一會兒就回來”，人已呲溜竄了出去。


  劉氏皺眉，砰砰的又剁起菜，不一會兒，就被身邊的奉承話給逗笑了起來。


  顧林喘著氣跑出老遠，這才拍拍胸口，道了聲好險。


  村子裏靜悄悄的，人都跑到他家去了。顧林大搖大擺的直接去了季百書家。


  院門緊閉，顧林衝上去敲了敲門。


  “誰啊？”


  “百書哥，是我。”


  大門打開一個縫隙，露出季百書消瘦的身形和通紅的眼睛，顧林心裏一擰巴，眼睛也一塊兒酸了起來。他擠進院子裏，自己回身把門關了，嚷嚷道，“百書哥，你怎麽又哭了。你別哭啊，你這樣，嬸子也走的不安心。你看你，都這麽瘦了……”


  顧林一把從懷裏掏出金鎖片，又攥起季百書的手，將金鎖片放到他手心裏。


  “百書哥，這鎖片，我看著，很是配你，就，就給你戴著玩吧。”


  季百書愣了愣，低頭看著那金鎖片熟悉的樣式，從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根老舊褪色的紅繩子，“我有金鎖片了，不用再要你的，你快拿回去吧。你從哪弄來的？”


  顧林尷尬的愣了愣，低頭看看季百書這個手心的，再抬頭看看季百書那個手指捏著的，咬咬牙道，“百書哥，你看你的這個金鎖片顏色都不新了，而且我這個刻的有芍藥花，你那個隻刻了個竹子。”


  他把季百書手心裏的鎖片翻了個麵，“你看這上麵，還有你的書字呢。你那個呢？”


  “我這個？”


  季百書這個鎖片，正麵刻了生辰八字，“辛未庚子丙辰卯時”，隻可惜，這八字卻並不是他的，所以他一直覺得，這個東西，說不定是娘親撿來的。


  顧林吭哧吭哧，見季百書不想收下，靈光一閃，道，“要不，咱們換換吧。”


  他伸手要去扯季百書脖子上的紅繩，季百書躲了躲，急道，“你別搶！”


  “那換換！換換！”顧林小狗一樣繞著季百書轉。


  季百書氣了，“你先說你哪來的。”


  顧林撓撓頭，“你放心，我真沒偷沒搶……好好好，你別瞪我，我說我說。這個，其實是我二哥的，不過肯定是我二哥不要的！對，是他送給我的！”


  “顧遠哥的？”季百書攥著金鎖片發呆，“顧遠哥怎會有這樣的金鎖片，這樣式……上麵還刻著‘書’字。”


  “……百書哥！咱們換換吧。”顧林還在鍥而不舍的轉圈。


  季百書鬼使神差的點了頭，就這麽把自己脖子上的金鎖片遞給了顧林。


  顧林如得了寶貝一樣，立馬帶到自己的脖子上，讓季百書看得臉色一紅。


  “快摘了，不許帶。”


  顧林嘿嘿一笑，跑了出去，“百書哥，我一會兒給你送飯，你真的別再傷心了。以後會好起來的——”


  顧林一溜煙的跑回去，發現自己家門口人更多了，尤其是人群中央的一堆人，各個都是錦衣華服，不過，被圍在最裏層的那個，穿著倒是很普通。


  李家族長、李家村村長、顧全三人急忙跑到門口迎接，看到被圍在中央的大老爺，當即就要跪下。


  葉開陽一擺手，他身旁隨侍的人便扶起了三人。葉開陽在三人間一掃，看向顧全，“這位，就是新封的朝廷帶刀侍衛顧遠顧大人的父親吧？”


  顧全激動的點頭，“回青天大老爺的話，我是，我就是。”


  葉開陽將仔細打量著顧全，又隱約想起當日送妻兒前往滁州時，那一瞥而過的人。他心中一歎，誰能想到，就是那麽個人，有朝一日，會娶了自己心尖上的女兒呢。


  都是造化弄人。


  “我此次前來，也隻是隨性而來。眾位不要多禮，隻當我和大家一樣，是來給你們家暖屋的客人就好。”


  葉開陽身後，十來個家丁抱著各色禮品，放到院子東側擺著的長桌上，把那桌子上的雞蛋、青菜、臘肉都給襯了下去。


  顧全激動萬分，連忙彎腰引著葉開陽上座。來湊熱鬧的村人，也都擠眉弄眼的派了腿快的去喊人，霎時間，李家村附近，十裏八村的人，洶湧澎湃的向李家村湧來。


  到了正午，秋日當空，一行三十一騎，風塵仆仆的到了肅州城南門。


  守門的將士仔仔細細的審了這些人的腰牌，這才放入城內。


  顧遠入城，降下馬速，帶著人馬去了城中的牧府。


  府內的幾個師爺上前迎接，連連道，“顧大人，真不巧，大人去了城西李家村，說是參加一個和您一個姓的人家的暖屋宴去了。”


  顧家，暖屋宴。莫不是他家裏？

  師爺小心問道，“要不，容小的派人去將大人請回來？”


  “不用。”顧遠擺擺手，“煩請你們幫我將這三十位兄弟安排一下，我自己去城西找葉大人去。”


  “……哎，顧大人，要不要給您派個認路的人？”


  顧遠躍上駿馬，回頭笑道，“不用，我本就是李家村顧家人。”


  那師爺目送顧遠離去，一拍手掌，猜測道，“莫非，我家大人參加的就是這位大人家的暖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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