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可奈何夢醒來
從鄭州到西京洛陽,已經天色昏暗,一路有鄭州的官兵護送,我們大搖大擺地進了西京。自前宋開始,皇陵和國子監就設在西京洛陽,洛陽之繁華,出乎我這個穿越者的意料。
下了馬車,即便在汴梁生活了近十年的我,還是被環溪王開府宅園嚇了一跳。
大門外站立了整整齊齊的兩排士兵,一位身穿三品官服的中年人正肅然而立。
看見我們一行人下了馬車,就迎了上來:“夏王殿下福壽安康,西京留守章敦拜見殿下,下臣惶恐,還請殿下及隨從歇在此處將就一下。”
郭儀在乳母的懷裏,見多不怪地擺擺手,不發一言。
我嗬嗬嗬,就算我沒來過洛陽,卻也從書中知道“洛中無可逾者”的環溪王開府宅園是洛陽名園之最,拿來給我們將就一下,煞費苦心了。
門口已經停了一溜的軟轎,早上羅軍醫幫我換藥的時候埋怨我晚上睡覺太不老實,背上的傷口全裂開了。是以依然是重陽背著我步行。
郭儀也不肯坐轎子,興致勃勃地說:“天還沒黑,我能自己走嗎?卿哥哥。”
我瞥一眼老神在在的章敦:“好呀,讓他們跟著,若是累了,就上轎。王開府宅園可不小呢。”
環溪的造園手法是以水景取勝,臨水建亭、台、軒、榭等園林建築,采取收而為溪,放而為池,既有溪水潺潺,又有湖水蕩漾。此時天色暗沉暮色四合,湖水邊的火把熠熠,湖麵也別有景趣。
我們行了兩刻鍾,前麵眼看就要到了錦廳,裏麵燈火通明,人影搖曳,看來早已布下宴席。
郭儀早被乳母抱在懷裏哼唧哼唧。
章敦道:“太尉大人一早就到了,下臣特意安排了此宴,為夏王殿下洗塵,一應下人物品,都已俱全。”
原來高淳一早就來了。
我故作鎮定地趴在重陽身上。
高淳和另外一個人站在廳門口等著我們。
我大吃一驚,竟然是高淳的娘親高夫人。自從高淳出征殺了那麽多遼兵後,高夫人也就是我的遠方姨媽,深感不安,於是搬去了應天府,說是在一家寺廟中為高淳祈福。我入宮前和她見過一次,算來已經兩年了。她身穿紫色妝花褙子,看起來和兩年前沒什麽變化,臉色有一些蒼白,打扮得很肅靜,顯得很年輕。高淳長得肖母,看得出我這個大姨媽曾經也國色天香過。
姨媽看見我就淚流滿麵,恨不得將我摟入懷裏。哭著說:“二郎!你竟受了這許多的苦!”
可不是,最痛的苦就是你寶貝兒子給的。昨夜的瘋狂,導致我後-庭撕裂,還不能讓老軍醫知道,隻能自己扭曲著身體偷偷地處理,現在一看見姓高的就抽抽呢。
高淳和章敦笑著敘話。郭儀被乳母抱進去,章敦引導著安排她小小一個人兒坐了主位。高淳便坐在了郭儀的左手下位,接著是高夫人,我,梁德君。羅軍醫陪了末席。我坐下來定睛一看,對麵竟然除了郭儀右下位的章敦,一溜兒全是女人。
這是——紅粉骷髏宴嗎?
那邊的女人們已經麻溜地列隊,先向上座的郭儀行跪拜大禮。郭儀年紀雖小,人家見過的世麵可不小,年年大典她可是都被郭煦牽著的,從來沒掉過鏈子。所以雖然她精神有點不濟,但一路以來,隻有今天算是給足她麵子,小人兒還是笑眯眯地擺著手示意大夥兒平身。
那一溜四個女人又過來,先給高夫人行禮。我才明白,其中年紀大的那位,是章敦的妻子呂氏,工部尚書呂大人的女兒。後麵三位是章敦的女兒們。
就算站在高夫人席前閑聊婦女話題,我不抬頭,也能感覺到那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們眼睛都黏在高淳身上了。章敦笑著又向高淳介紹了自己的三個女兒:如蘭、如玉、如珠。嗬嗬。我懂的。同袍之友誼,哪裏有嶽父和女婿的利益更牢固呢。三選一,任君采擷啊。
高淳如不動山嶽,微微彎了一下腰,算是向三位情絲纏繞的娘子們行禮。大姨媽就笑著說“我家大郎,性子靦腆,在小娘子們麵前一貫拘謹,倒讓章夫人和三位小娘子見笑了。”
拘謹?那麽騷包放浪口吐見不得人的話的,又是哪一個?
我隨手擼起袖子,伸出僵僵的紗布手倒了一杯酒給自己。重陽立刻從身後插上來,笑眯眯地壓低聲音說:“二郎早上留血甚多,不宜飲酒。”
眼角感覺到高淳一僵,我冷笑著推開重陽:“你個小子吃了豹子膽了,管起爺的事來了。且一邊兒去呆著!”仰起脖子就是一杯入肚。
有些酒順著下頜流了下去,我抬起手背,憤然一擦。
梁德君側身過來,奪走酒杯:“二郎莫要任性。”
那章夫人並不多看我,隻帶著幾個小娘子要回席。章敦卻遞給高淳一份文書:“都已按大郎所說的辦妥了。”
我斜眼看去,高淳打開文書,看了一眼,唇角上揚:“多謝章兄了。”
章敦喚住章夫人:“來這裏,見過高家的二郎。”
高淳走過幾步來,遞給我那份文書。我一看,卻是戶籍。上麵寫了真定人氏,高青。後麵父母、長兄名字卻是高淳。然後地址一應資料俱全。
我一愣。章夫人帶著三個女兒已經來見禮。我站起來回禮,心中卻壓不住騰騰的怒火。
你要相親就相親,你要討老婆就討老婆,誰在意了?不就是睡了一晚?打了一炮?
我有表現出多麽愛你嗎?最多有一點,愛你的臉而已。
我有表現出要黏著你嗎?
這麽急著定下兄弟名分,我又不是傻子,嗬嗬。不就是怕我賴上了你這個直男?怕我肖想男男婚配有戲?
我不就是太想念二哥才色令智昏了一把嗎?至於嗎?還把你媽從南京搬來壓陣,急著娶妻生子?我會攔著你我是王八蛋。雖然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子悲憤和自嘲,也不妨礙我帶傷還禮。
章敦家的二娘,多看了我幾眼。
我不動聲色地收起了文書,對著高淳行禮:“哥哥今日趁著娘在,當早早為我選好嫂嫂才是,不然哥哥這一去秦州,沒有一兩年回不來,娘盼孫子可就又要等多不少時日了。”說完我笑著抬起頭,看著高淳。皮笑肉不笑,是我的專長。
大姨媽配合地拱手朝天:“阿彌陀佛!我可是念叨了快十年了,我高家要有後啊。偏生你哥哥如此固執。啊呦,愁死我了。”
章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洛陽美女素與牡丹齊名,夫人如果心急,不若留大郎多住幾日,若能相中一位娘子,豈不是天意?”
我笑著,看著那三位小娘子中最漂亮的三娘如珠:“可不是這個道理,天最大嘛。”
那邊女眷席和大姨媽麵前都豎起了素屏,她們便由章敦帶著回席去了。
我笑著看看高淳,抬抬下巴。他眸色暗沉,似乎要說什麽,卻還是沒說。
看得出章敦還是很用心的,酒菜上乘,也隻有一些樂師上來彈琴鼓瑟,甚是風雅。我隻笑著喝多幾杯酒。
高夫人雖然寄居寺廟,倒和對麵章夫人相談甚歡。明日的遊園也早早敲定。高淳和章敦在談論前線事宜。原來西夏以為高淳已經到了秦州,竟然退了三十裏紮營。高淳的威名,也真是太牛了。所以安排我們落榻於環溪,大概也有避人耳目之意。
一個時辰的晚宴,我已經有些半醉。被重陽背著走了許久,有人在我身上披了件披風。有些酒意的我一是覺得傷口都在發癢,包括那一處,再就是滿肚子的話無人可說,十分鬱悶。
趴在床上,隱約有根冰沁的手指,掠過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唇。
“二哥——”。我不由自主喃喃地傾訴:“二哥,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我。”如果二哥不來找我,他早就在操場的空地上,說不定一樣可以把我從地下挖出來。
那手指停住片刻,便要離去。我側過臉將它牢牢壓住:“二哥,別走——”
那人不語。
“二哥,別走行嗎?沒有二哥我不行的。”我心酸,又生氣自己昨夜迷了眼,被高淳這個沒良心的壓了,忍不住傾訴。
“二哥不走,不走,我在。”
“二哥——”
“我在”
“二哥——”這兩個字怎麽這麽好聽?我念你千遍也不厭倦,含在唇齒間繾綣無限。
“我在”柔和清越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
我又回到那個夢裏去了。二哥在我耳邊感歎著:“我的阿青怎麽長得這麽慢呢。”我哭得不能自已。二哥,二哥。
天明後,還是夢醒了。
我頭疼,不想去遊園。可惜事不從人願,有人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