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風 （上）

  梁承國眾皇子奪嫡，戰亂一時，師父死在官兵的劍下。那官兵抽出滴著血的劍向她走來，她驚慌失措地逃跑，摔了一跤把發髻和假須都跌掉了。那官兵看著她尚小但較好的容顏，將她壓在身下就要撕她衣裳。


  一直隱了神息在旁的潤玉眸中陰鷙，狠狠握拳將那人瞬間用仙訣捏成粉塵。現了身，將磕到額頭暈了過去的她輕柔抱在懷裏。她帶著拂曉露水的氣息嬌嬌弱弱地伏在他懷中，髒兮兮的小臉滿是淚痕叫他心中一股鈍痛。


  替她修煉真元的時間比他想象中要長很多，近千年日日惦念和等待，小心翼翼的嗬護與照顧，終於把她送進輪回，來凡間曆劫。他捧著怕摔，含著怕化的人，若是他此刻恰好不在，是不是就被毀掉了。思及此，他又一陣後怕。


  潤玉收緊手臂，此刻實實在在抱住她，他一顆心才稍稍落了地，之前的努力，也都是值得的。他輕輕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下巴抵住她柔軟的發頂，輕聲喚她：“露兒。”


  忽而一直箭矢從他額間擦過，原來即使他不出手也會有人把她救下，倒是他多此一舉了。看在他和太巳仙人的臉麵上，緣機仙子也斷不敢給她排個被玷汙的命數。隻是他見到她被欺負，盛怒之下已作出了自己都來不及反應的動作，將那賊子挫骨揚灰了。他將她輕放下，揮袖隱了身。


  來人原是梁承國的一位將軍，見她清秀的眉目似有淙淙泉水從他心間淌過，讓那將軍不禁心下顫栗，遂將她帶了回去。她當時還小，醒來後謝了他，便隨他征戰沙場。她勤奮好學，又懂些占星算卦，拜在將軍門下人人善武，她便央著將軍教她。原以為是個嬌嬌柔柔的人兒，卻罕見地執著，一板一眼無比認真，旋身揮劍之間謔謔生風，英姿颯颯。


  漸漸她眉眼和身骨也長開了，唇色瀲灩，眼角下，顴骨邊有一顆美人痣，如同是奪出框中後徘徊在臉上不願落下的淚。不自覺垂下的眸中氤氳著湖上輕霧，漾著滿池煙波。她凝神一笑時，仿佛是清晨的風拂過，又仿佛聽見汩汩流水之聲，分明長成了一個剔透的人兒。


  將軍姓鄺，得知她跟著師傅算卦，沒得大名，隻得小名露露，遂將她名改為鄺露。


  將軍膝下有一兒，是將軍二房妾侍所出，名曰鄺佑疆，年紀很小，才三四歲，是個明眸皓齒的小肉團子，他最喜歡溫柔可人的鄺露，總跟在她身後，邊跑邊不住喊著：“露姊姊。”


  這日，鄺露正在府中的大院裏練習鄺將軍教予她的劍法。落英繽紛中，她身形輕快飄忽，委身掃腿間旋起地上落紅，劍氣指過之處碎了空中的紛揚。


  忽地一柄劍從她後方突襲而來，她點地飛起將將躲過，旋轉回身起劍擋回，而後挽一劍花向前攻去，身姿盈盈像是一隻翔起的蝶。來人亦不甘示弱，擋過後旋劍指她身而來，她抬腳踢向來者腕處，彎下柔軟的腰肢，以掌撐地利落翻身，隨即運起劍氣駕到那人追來的身前，勝負已分，點到為止。


  她收了劍，半斂著一雙柳葉眸，似笑非笑：“衛承，你若是這樣老讓著我，我便不同你比了。”


  衛承是鄺將軍故去發妻的弟弟，亦是他麾下一員猛將，時常在將軍府出入。


  少年輕狂邪肆一笑，向她靠來：“我亦不是誰人都願意讓的。”


  她持劍於身後，堪堪一讓，唇邊笑意若有若無：“你這輕浮的性子若是不改，鄺將軍要愁如何能給你找媳婦了。”


  衛承轉身跳到樹上，懶洋洋坐著依舊邪魅笑看她：“那你給我算算，我何時能討到媳婦？”


  她站在樹下，裝模作樣地拾起手指掐算：“依八字而言，兄台五行缺木，陰陽不調，非屬好命。”眼珠子一轉，又曰：“加之心底狹窄，容易小氣。又不擅交際，獨來獨往。此番要找媳婦，實屬懸乎。”她輕輕搖頭，如是說，眼底卻明明藏起絲捉弄的笑意。


  他抬起腿倚靠在樹上，帶著得逞的笑：“如此，便隻能請露妹子勉為其難下嫁於我了。”


  鄺露聞言有些惱又覺有些好笑，這人怎生如此不要臉，遂抬腳輕踹那樹一下。不知怎的，樹上的人明明坐得很穩，卻像是不知被誰推了一下，“當”地摔落於地，濺起了一身塵土。


  她看著衛承的灰頭土臉，嗤嗤笑彎了一雙柳葉眼，邊說：“小女子鄺露當不起。”鄺露兩字咬得重重的，似是駁了他叫的那聲露妹：“鄺露天煞孤星，刑夫克子的命理。這不，跟我說句話的功夫就摔成這樣。若是你想好好活著，就離我遠遠地。”罷了，扭頭便離開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