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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莫失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她心下悸動驚慌地睜開眼,竹林間略略閃過飄逸俊朗的白衣身影策馬而來,她一時慌亂不已。


  她與衛承從前隨著將軍征戰,她自是知曉他驍勇善戰。而潤玉與她相伴以來,從來都是溫文爾雅,未見他舞刀弄槍,她不禁擔心若他追上,與衛承兵戎相見,潤玉會受傷。


  她急急忙忙轉向衛承,聲音裏皆是倉惶:“我們走罷,現在就走。之後要殺要剮,皆隨你便。”


  衛承亦見到了那身影,捕捉到她的張皇失措,陰晴不定揶揄道:“怎的,擔心你的情郎不敵我的劍,會受傷麽?”從前見她在戰場跟在將軍身側,即使驚怕不安,亦會努力藏著掖著。將軍府被屠當晚,後有追兵她也能從容退去保護小疆,何曾有過像這樣滿臉形於色的恐慌。


  他將她拉至身前,握住她雙臂,陰寒的眼底似有別樣的情緒:“我與你做個交易如何?待他來了,你對他說你要跟我走。毋論你用何法子,隻要他不攔你,我便答應不殺他。”


  她轉頭,見他的馬越奔越近,她狠心道:“好,一言為定。”言罷,隻見衛承一劍將小路口處一棵精壯的竹子劈下,聽得其應聲而斷,轟然倒地架在離兩人不遠的身前將小路攔腰截斷,飛奔而來的馬受了驚,嘶鳴停在橫亙的竹前。


  潤玉白衣翩躚利落翻身下馬,手中依然攥著冰藍人魚淚,另一手握著劍,杏眸裏結了一層淡霜,掀起袍角越過倒下的竹子來至兩人身前。


  他尚未開口,便見鄺露兩步上去謔地往他身前直直一跪,乍眼看去,像是將衛承護在身後。衛承見她如此,劍入鞘,抱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滿眼挑釁。潤玉的臉色隨之寒了寒。


  鄺露跪直著身,低眸不敢去看他,低低道:“求殿下,讓鄺露與衛承離開。”


  似有冰焰順著她說的話燒至他握住的劍上,咆哮翻滾著沸騰了血液,他將劍扔到她跟前,一把扣住她下巴,逼她抬起頭來看他,將人魚淚舉至她眼前,聲音清冷淩厲卻似壓抑著苦楚:“你來我瑾莊那日,我贈你此珠之時,我說過什麽?”


  初見他時的情景霍然撞入她腦中,視線模糊,她自然記得,那日他說毋論生死,她都是他潤玉的人。淚水潸然落下,心裏痛得無法呼吸,隻死死咬住下唇,良久,虛弱道:“殿下,求你,求求你。讓我跟衛承走吧。”


  冰焰卷席他全身,她的淚濕在扣住下巴的手,冰涼刺骨。天上,人間,相伴千年,她從未求過他。他要另娶的時候沒有,他要為她指婚時亦沒有,甚至連她死前唯一的心願,都是求他好好照顧自己。此刻求他,卻是讓他放她與別人離開。心裏似有什麽徹徹底底地碎了,無論他再如何努力,她的心都不再屬於他了嗎?他的鄺露都已經回不來了嗎?


  他不甘亦不願信,單膝跪在她身前,鬆了她下巴,眼裏的冰似融成了水,捧住她頸頜,聲音依舊冷清卻弱了些,喚她:“鄺露。”聽著竟似有幾分淒涼:“你還記不記得,那日我說過什麽?你再說一遍。”


  她看不得他難過,心下一軟,抑製著滿腔哭意,用僅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輕喃:“毋論生死,我都是你的人。”


  聽得她如此說,他杏目中帶傷但竟柔和地笑了,拾起帶鞘的劍放入她手中:“如你所言,你若是想離我而去,唯一辦法便是殺了我。否則,我絕不放你走。”


  身後衛承再看不過,眼中陰風測測,抽劍出鞘就向兩人刺來。潤玉將鄺露手裏的劍拔出迎上去便是一擋,從前潤玉打過仗,術法盡斂招式還在,擋在鄺露麵前就跟衛承打起來。比起日日刀頭舔血的衛承,斂去術法的近身搏擊潤玉稍顯生疏,過了十多招有餘漸漸落了下風,俊逸白衣上斑駁道道血紅。


  身後的鄺露看得膽戰心驚,她沒見過潤玉用劍,卻十分熟悉衛承的招式套路,亦能大概猜到他接下來要使哪一式,她拾起旁落的匕首候著。


  眼中劍影閃過,她用匕首在兩人相交的劍中一挑,旋身擋在潤玉身前。衛承兩腳踢來,劍隨之回過。


  “噗噗”兩聲踢在胸膛,劍亦隨之“嗤”地刺進肉中。


  潤玉以劍撐地緩緩跪下,血從唇邊滴落,腰間是衛承刺來的一劍。


  鄺露太熟悉衛承使的那一式,是他的奪命絕殺,每出斃命所向披靡,向來無人能敵。每次與她比劍,他都讓著她,她一直沒機會拆過。別無他法,她隻能擋在潤玉身前。


  千鈞一發間,衛承見鄺露來擋,收不及招隻能避開要害沉下劍尖。與此同時潤玉見藍影一閃將她臂膀一拉旋到身後護住,似是料到她會擋在身前,那兩腳和一劍,便隨即落在了潤玉身上。


  她在背後接住他緩緩向後倒的身軀跪坐在地,衛承還握著長劍插在他腰腹間,形勢扭轉太快,衛承一時亦有些反應不過來。鄺露將潤玉接在懷中,露水在朗夜中揮發的氣息縈繞鼻尖,她全身顫抖,看鮮血從他腰腹汩汩湧出,如仙的白衣落入凡塵,染開朵朵刺目大紅,仿佛肝膽俱裂,痛得比插刀在她身上更甚。


  衛承亦回過神來,眸中凶戾閃過,上前一步便想往深了再刺。鄺露在潤玉腰間的雙手,突如死死一把握住寒光瘮人的劍刃與他對抗:“不要!衛承,不要!”


  刃切進她白嫩掌中,溫熱的血斑駁從她指間滲出,帶著暖意順著劍流到他傷口上,與他的血混在一處不分彼此。潤玉抬眼看她,容顏清美秀麗道不明的嬌媚,讓他心疼油然而生,流這麽多血,她一定很痛。雖想離開他,卻仍拚了命護他。


  他輕握她在劍上的手,帶著她手欲繼續往下刺,柔聲哄道:“無妨,鄺露。我的命,隻交在你手裏,若非是你,便是閻王爺亦取不得。”若此刻她握著劍刺下,她大仇得報,他死得其所。但鄺露偏不,固執地要將劍從他身體裏抽出。


  見他倆如此,衛承眸中戾色更濃,暗自使力握劍推了推,卻被鄺露抓得死死,刃深磨骨,竟然分毫未動。僵持之下,潤玉的手漸漸無力地鬆了,意識隨著腰腹傳來痛感和著鮮血慢慢流失,眼皮緩沉在她懷中暈過去,鄺露收了收雙臂將他擁緊:“殿下,不要睡。不要,不可以……”


  他手中仍握著的人魚淚落入她眼裏,她想起剛到瑾莊的那晚,要刺殺他前自己說過的話,她低頭止不住滑下的淚,溫熱的呼吸貼住他耳際,柔聲嚅囁道:“毋論生死……若不得生,但願,與君同死。”


  柳葉眸中橫流的淚水結成三尺寒霜布滿血絲,她抬起頭將一雙血紅的眼望向衛承,又往前靠了靠貼緊潤玉的背,似在牙縫中擠出聲音:“來啊!衛承,若想殺他,便再刺深一些,將我也一並刺死,如此,大仇得報,你亦清理了門戶。他若死,我絕不苟活。你便狠狠捅下來,將我兩都捅死。”說著,她放開了握住劍刃的手,下頜抵在他額上,將他略清瘦的身軀緊抱在懷裏,腰腹牢牢貼住他後背。


  衛承愣住,眸中的陰狠似散去一瞬,似有不解又似有悲涼:“你如此愛他,甚至願意與他生死契闊?就為這個你才認識不久的人?”


  “是!從我記事以來便愛著他,從來都隻有他。與生俱來,性命交付,刻入骨髓,一往而深。”她盯著他,一詞一頓珠落玉盤,字字清晰,嗓音裏是堅決亦是溫柔。


  衛承握劍的手不自已鬆了鬆,鄺露見狀迅速抓上那劍凝神拔出,即刻又撕拉下自己袖子快速壓住傷口。衛承反應不及,又聽陣陣馬蹄聲傳來,抬頭看去,是瑾莊的人策馬追來。他臉色陰沉,收了劍,轉身隱入竹林中。


  潤玉模糊的意識隨劍抽回,這身傷對於經受過割角剜鱗和先天後火刑的他而言本非太痛,隻覺頭昏沉得厲害。手中人魚淚傳來冰涼的觸感,他喚她:“鄺露。”


  她按著鮮血淋淋的傷口,緊緊擁抱住他,撫上他臉,邊哭邊忙不迭應:“我在,我在,殿下,鄺露在。”


  潤玉伸手貼住她撫在臉上的柔荑,將沾血的人魚淚再次套在她腕上,笑道:“我堂堂天……三皇子,要送人的東西,豈有送不出之理。”他攥住她血肉模糊的手,看著她手中入骨的傷,疼惜地放到唇邊輕吻:“鄺露,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語畢,輕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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