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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藥苦

  轉眼已是秋,這些時日裏常下雨。鄺露幾乎寸步不離在他床邊守著,日漸消瘦,潤玉本已清瘦的身形又清減了。他總睡得不安穩,她稍離他兩步,回頭又見他眉頭緊鎖呼吸急促地囈語。她怕他胡亂翻身會把日漸愈合的傷口又崩開,時時坐在他床邊守著他為他哼唱,卻不知為何遲遲未見他醒。


  這日鄺露給潤玉擦拭身子又打來熱水給他清理發絲並絞幹,也上藥換了繃帶,亦如常以唇相貼給他喂了些藥汁給他掖好被子,便喚了重九進來守在他床前,自己回房洗沐。


  匆匆洗淨後穿衣,忽而聽得隔壁房間傳來響動。她心中的期望和欣喜跳動不已,一急把凳子踢翻,青絲還滴著水急急跑回他房中,卻見隻是重九不慎將藥瓶撞到在地,狂喜的心因這場空歡喜寂寂落回到了原地。


  床上的人又鎖起了眉頭,她耐心地坐回床邊,握住他手為他哼唱。良久,她輕輕吻了吻他手道:“殿下,快些醒過來好嗎?我好想你。”淚滑下濕了他貼在她臉上的手。夜漸深,連日來她沒日沒夜地守著眠得少,趴在床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潤玉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見了許多可怕的往事。反反複複夢見他小時候在太湖裏被親娘割角剜鱗,夢見鄺露化成點點流螢在他懷裏消失,夢見鄺露將別人護在身後,跪在地上求他讓她走。隻有在夢中聽得熟悉的曲音,這些畫麵才漸漸散去,墜入黑暗。他想睜開眼,卻又不敢,怕醒來看不見她,怕麵對她心裏早已無他的事實,怕她拚命相救,隻不過是為還落水那日之恩,怕醒來後,他們就兩清了。


  黑暗中他好似聽見了鄺露的聲音道她想他,驀地感覺手背上有濕滑的觸感,是什麽?她哭了嗎?是因為想他嗎?暗嘲自己可笑,她又怎會想他?隻是他看不得她哭,每每見她梨花帶雨,就有絲線在心中拉扯著痛。他才發現自己如此想念她,即便是兩清,即便她不愛他,他還是想再見她。


  潤玉努力撐開疲倦的眼皮,床帳落入眼簾,日頭已上,窗外有雨聲。轉眸,在黑暗中思念著的人握著他手趴在床邊睡著。


  空蕩的心裏被緩緩爬上的喜悅填滿了些,原來她沒有走,想著悄悄收緊了攥住的手。床邊的人感到手裏的動靜驀然轉醒,抬眼對上他清風流轉的杏眼,冰消落,萬籟複蘇,春盛十裏綠紅,紛揚成漫天花火。


  鄺露破涕為笑,是散去擔憂的清秀熟悉眉眼,與朱唇綻開的雪白綿軟莞爾。他撐坐起身,她忙傾身扶他,待坐穩了伸手一攬,將她纖腰牢牢箍在懷中。她怕他傷口會崩裂忙要退開,他雙臂將她圈緊不放,埋首在她肩窩貪婪地嗅著破曉露水的芬芳,見她要掙紮,淡淡令她:“不許動。”


  擔心自己亂動會碰到他的傷,她乖乖坐定任他抱著。溫熱的吐納交替落在她脖頸和鎖骨,似乎還帶了串溫涼的濕潤讓她心頭糯濕淋漓,他挺立的鼻梁抵住她優美的長頸,臂膀緊了又緊,仿佛一鬆手她便會消失不見,又似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軀,再不相離。


  淡淡的體溫與呼吸相交相融,她不禁緩緩抬手回抱住他,喜極的淚簌簌而落,破碎的心被似片片拾起縫補回原處。窗外秋風颯颯帶雨,混著屋內露水在朗夜中揮發的氣息,氤氳了一室溫潮。她亦收了收臂,唇不自覺碰在他額上,心中滿是慶幸,還好他醒過來了,還好。


  良久,門敲響,小廝道是藥煎好了。鄺露正要讓他進來,潤玉聲音嘶啞,低低斥了聲:“我不喝。端走!”鄺露放開他,垂頭柔柔在他耳邊勸道:“殿下,喝了藥傷才能好。”


  潤玉坐直抬頭看著她,杏眸裏搖曳的風中,隱約似有個迷路孩童不知所措地瑟縮在一角,淡淡問道:“我的傷好起來,你是不是就要離我而去?”


  鄺露呼吸窒了窒,心裏軟得像一簇剛彈好的棉花,中卻參雜了木刺,不忍地垂眸哄騙道:“你把藥喝了,我便不走,可好?”


  留在他身邊,無論是她刑夫克子的孤寡命格,還是衛承隨時會刺來的劍,都隻會繼續傷害他。本來是打算待他好起來便走的,卻叫他一針見血識破了。


  心細如塵似他,又怎能看不出她在說謊,淡薄借口道:“我自小最是怕苦。”


  她曾愛過他,現在她不愛了要走,雖痛,雖不舍,但他又憑何攔她?隻不過,她這一走,便曆劫不成。若是以此為借口能放縱自己留她在身邊多些時日,亦無甚不好。


  隻是怕苦嗎?她心下一忪,又有些無奈軟了軟,溫聲道:“我給你備著冰糖,便不苦了。”


  他垂下眸裏的易碎,涼涼又道:“我亦不喜冰糖。”


  “那殿下喜歡什麽?鄺露這便為殿下尋來,如何?”她柔和溫婉地問。


  潤玉不答,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經縫合又得了禦賜的創藥,加上已過了一段時日,掌上當初入骨的傷已愈合了六七分。他握她雙手至唇邊蜻蜓點水地吻過掌心的傷,那開口像是裂在他心頭,抬眼看她,輕聲問:“疼麽?”


  傷痕醜陋,她手輕輕抖了抖,欲抽出卻被他握得緊,她溫和笑笑騙他:“已經不痛了。”目光垂在他腰間,疼惜著問:“殿下的傷呢?還疼麽?”


  他知道她又騙他,攏住她雙手放在胸膛,杏眼中明明滅滅似有裂紋,靠在床頭輕聲道:“痛。不見你時,更痛。”他說的明明不是腰際上的傷。


  鄺露心裏被小蟲一下下啃噬,愧疚轉眸看窗外的時辰,岔開話題:“殿下,到時間換藥了。


  “是不是換了藥,你便不走?”潤玉想,若是看著他一身疤痕,說不定她就不忍心走了。


  她柔軟地笑道:“自然是。”心下卻在歎息。


  握著她的手收了收,即便是騙他,也覺得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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