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楠槡 （上）

  “師尊與你說了甚子？”從廳裏出來，秋楠直率地問鄺露。


  鄺露耿直答：“就與我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什麽普渡眾生，萬法有無，皆由一心，雲雲。”


  “大概你也不必太在意，”秋楠歎氣：“近來師尊也不知是怎的，許是仙齡大了，總愛學著鬥姆元君說話。”


  秋楠陪著鄺露去拜訪完眾師叔，兩人拐過轉角，碰上扶槡，三人便齊齊到院中的小亭坐下。玉虛穀中別的不多，瓜果草木最是多，秋楠與扶槡隨即在桌上幻化出各式仙果草餅，鄺露則幻出小壇子酒：“與師兄師姐嚐嚐我新近釀的紅曲甘醸，如何？”


  扶槡笑著輕彈了她額一下：“這時辰飲酒，讓師尊知道定要說我等做事顛三倒四。”


  秋楠隨手幻化出幾隻酒杯：“難得小露來穀探望我等，又這般有興致，師姐陪你喝。我可似不得扶槡這般婆媽。”


  扶槡被秋楠堵得撫額，接過壇斟了些酒，三人舉杯將酒一飲而盡，秋楠放下杯：“痛快！小露，自你從前掌了上元仙子一職，我們三人，便再無聚在一處喝過酒。”


  三人喝得酣暢，邊喝邊談著幼時的糗事聊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經談了許久，亦喝了不少，天色漸欲晚下來。突如，一小師弟匆匆來與三人施禮，附在秋楠耳際報告了些事，她起身轉向兩人，笑容仍是爽快：“我有事需得前去處理，你倆先喝，我去去就來。”


  扶槡替兩人滿了酒：“我甚是想念你的紅曲甘醸，經已許久未喝過。”


  “師兄喜歡，我便多帶些來可好？”她溫聲應，臉頰經已有些微紅。


  “好。你這酒，喝不上時，我便時常想念。”薄唇側掛著朗朗如月般的笑意，轉移話題：“小露，你過得好麽？”


  鄺露柔和一笑：“無甚不好，師兄不必替我擔心。”


  “幼時大師姐嚴厲，你磕碰受了傷，便愛到我跟前哭。怎的如今，又是身死，又是曆劫，又發生這般大的事，卻與我隻字不提？”扶槡同幼時般摸摸她柔軟的發絲，星眸中不自已染了憐惜的情愫。


  “師兄忙琭，我又怎能為一己之私叨擾你，增添你煩憂。”她為兩人滿酒：“況且，若師兄擔心廢後一事，倒也不必，我經已想開，亦不為此事難過。”


  “當真？”


  “嗯。”她隨意應著，與扶槡又盡了一杯，一滴微紅的酒液順著她頜線滑落。


  扶槡見她確實未因提及此事難過，唇畔明朗的笑意亦深了深，抬起黛色寬袖，替她輕輕印去下頜與唇角的酒跡。寬袖順著他臂滑落，修長的指與寬厚的手掌無意觸到她臉頰。他亦喝了不少，星目中依稀可見淺淺和著醉意的柔情，藏不起的清透。


  自小一起長大，偶爾見小小的她吃得狼狽，扶槡亦會這般替她抹去唇角的碎屑，因此鄺露並未覺他此舉有何不妥。


  不遠處蔥鬱的沐靈瓜藤架旁，突兀傳來輕輕的一聲“啪”，如同落地枝節被踩斷的聲響。鄺露順著聲音看去，便見廊下藤蔓間如竹青衣，她認出相熟的身影，喚：“彥佑？”


  青衣身影步出瓜藤架，濃眉炯目，果真是他。


  他似乎清瘦了些，向兩人作揖，嗓音清清淡淡，不若往日般風情萬種：“小仙正巧路過此地，無意打擾二位雅興。”


  “巧了，你怎的來了玉虛穀？”鄺露起身輕笑，她亦喝了不少，柳葉眸微斂裏已有醉意，步子有些虛浮走到他身側拉起他袖，將他帶進亭中：“來，坐下與我們一道喝罷。我為你引薦，這是我二師兄扶槡。師兄，這是生肖神蛇仙彥佑。”


  彥佑與他作一揖，扶槡亦回禮，彥佑隨即撩袍在鄺露旁側坐下，看向鄺露，眸中隱約有星光在流轉的清風中明滅：“有些時日不見，你可還好？”


  “尚好。”她溫柔笑應，幻出一小杯替他滿酒：“這是我釀的酒，名喚紅曲甘醸，嚐嚐？”


  彥佑拾杯飲盡，放下時見她撐著腮望向他，似乎在等他評價。炯目撞上她的柳葉眸，風中的星光似是亮了些：“幽香綿長，清冽甘甜，好酒。”語畢，便見她莞爾綻放得肆無忌憚。


  “蛇仙風流倜儻，在六界可謂聲名大噪，聞說最愛下凡玩樂。玉虛穀中皆是些仙草果木，想來與彥佑君喜好並不相符。”扶槡邊替他滿酒，邊問：“不知，玉虛穀何以幸得蛇仙大駕？”


  彥佑將視線從鄺露身上收回，看向扶槡淡然道：“天帝得聽妖界闖入玉虛穀，盜取生肌果及沐靈瓜一事，遣我前來打聽。”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似莫名彌漫了些硝煙。


  “蛇仙與天帝倒是情同手足。”扶槡勾起一抹譏諷不屑的笑意：“探聽失竊一事，卻與我小師妹同日抵達穀中，當真是巧。”


  彥佑目光回落鄺露身上，隨意應：“當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