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叫喬赫
明夏汗毛直豎。
這些天他受到的驚嚇比前半輩子的總和還要多，但這不意味著他就不再害怕了。恰恰相反，他的神經因此而時刻緊繃著。在這樣的狀況下，或許用不著真正的恐懼，隻消一點似是而非的刺激就足夠讓他徹底崩潰。
這他娘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喲。明夏哆嗦著抱住了懷裏的美人和牛兔。他發現它們已經醒了，靜悄悄地靠在他的身邊，它們像是在安靜的觀察事態的發展，又仿佛要借助這種貼近傳遞給他一點兒力量。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輕輕巧巧地跳上了他的肩膀，尖細的小爪子朝他走了兩步，一個聲音很小心的喊道：“明夏，明夏，你醒醒。”
明夏驀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這聲音仿佛是直接響在他腦子裏似的。他試探的在心裏應道：“是青丘？”
“是我。”青丘蹦蹦跳跳的朝他靠近，“外麵有東西，很危險，咱們要想個辦法。”
“是什麽？”
“我不知道，”青丘有些苦惱的說：“不認識。但是我現在的感覺很不好，說不定是這隻破鳥的天敵。”
明夏，“……”
這到底是個啥意思喲？它不就是破鳥嗎？難道它還是穿越來的？
明夏在心裏說：“你去報信吧。李警官不是說你能自己飛回去找南江？”
“我不能走。”青丘說：“外麵那個東西能感應到我，現在出去絕逃不掉的……就算我能逃掉，你們也活不了。讓美人去。”
明夏摸了一把懷裏的美人，不大放心。美人又不會說話，就算跑到廠房那邊找到了南江，又能怎麽樣呢？難道南江還懂貓語？
“南江看見它就會明白這邊有事。”青丘的聲音稍稍有些著急，“而且現在也隻有它能逃出去了。它靈智初開，尚未成妖。外麵的怪物不會在意它。”
明夏一個激靈，忽然間明白了它的意思，“難道……”
“對。”青丘打斷了他的提問，“我、兔子、你，都不成。”
明夏猶如被人兜頭澆了一桶冷水，“難道我……”
“你不是妖。”青丘安慰他，“不過跟妖族有淵源。這事兒我解釋不清，以後有機會可以找南江打聽。”
明夏覺得懷裏的美人動了動，然後就撥著他的胳膊從被窩裏站了起來，輕輕的喵了一聲。它蹭了蹭身旁的灰兔子，又抬起頭看著明夏。
“我會一直抱著你的小夥伴。”明夏摸摸美人，在它的毛腦袋上親了一下。這是頭一次，美人溫順的接受了他的親近。然後，它鑽出被子，甩了甩尾巴，輕巧地躍下地。一溜小跑地走了。
安靜的夜晚，一點兒動靜都容易被捕捉到。明夏聽到美人的腳步聲一路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而去，然後從衛生間的窗戶裏鑽出去了——之前窗戶被羅羅撞碎，還沒來得及換玻璃，正好方便美人出入。
明夏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不放心的問青丘，“能行麽？”
青丘在他的頸窩裏趴下，很光棍的說：“不行也沒別的辦法了。你別動！”
明夏本想起床把他立在桌子旁邊的棒球棍摸過來，青丘一喊，他也不敢動了。
“那東西沒用的。”青丘歎氣，對付外麵的東西，一根破木棍頂什麽用呢。
腳步聲踢踢踏踏的停在了人行道上。
明夏心頭砰砰直跳，“到底是什麽？”
青丘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讓你看看，說不定你認識。”
青丘忽然間安靜下來，尖尖的小爪子緊緊扒著明夏t恤衫的領子，兩隻圓眼睛在夜色裏泛起一抹淡淡的輝光。
明夏腦海中仿佛有水波蕩漾，一個黑色的影子在水光中晃動了一下。看輪廓那應該是一個成年男人，身上裹著厚厚的外衣，他站在寵物店門前的人行道上，側著頭仿佛在留神傾聽什麽動靜。
涼氣順著腳底蔓延向上，明夏無意識的抱住兔子輕輕揉了揉。腦海中的畫麵卻又動了，那個人忽然抬起頭，目光直直的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明明是虛幻在腦海中的畫麵，又是街燈昏暗的夜晚，可明夏卻詭異的覺得他看到了他。
青丘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窗外的人影重新動了起來，筆直的朝著寵物店的大門走了過來。
明夏心裏驀然湧起巨大的恐懼感，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
那個人已經走到了廊棚的下麵，明夏清楚的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慢慢的繞過大門的方向，朝著窗口逼近。而他的視線卻始終落在明夏的臉上，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肩頭的青丘。
明夏捂住嘴，生怕自己會不受控製的尖叫起來。因為他突然間認出了他。
那是喬赫！
他是喬赫，卻又和以往的形象有些不同。明夏印象裏的喬赫頭發整齊，衣著講究，但現在他卻蓬著頭，身上穿著鼓鼓囊囊的外衣不說，走路的姿勢還有些踉蹌，像是腿腳有毛病似的。尤其他那雙細長的眼睛，在夜色裏發出冰冷的黃綠色的亮光，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種夜行的野獸。
喬赫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牽著似的，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明夏已經無暇去想他到底死沒死的問題了，他把兔子揣進自己的衣襟裏，摸索著下了床，將那根據說沒什麽用的棒球棍握在了手裏，然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著廚房的方向挪動。不管怎麽說，拿把刀在手裏，總不會一點兒用都沒有吧。
青丘問他，“你認識？”
“認識。”明夏靠著廚房的門，摸索著往裏走，也不知是不是夜晚太涼的原因，他全身都在抖，“他叫喬赫，應該……已經死了。”
青丘“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死的是一個人類，不是他。”
明夏心裏咯噔一下。
喬赫已經穿過人行道，長腿一邁，踩著花壇的邊沿走了上來，就好像他隻看到眼前方寸之地有障礙，完全不知道還能繞著花壇旁邊走過來似的。
他碾過花壇裏的花花草草，用一種與他臃腫外形完全不相符的敏捷動作跳了下來，三步兩步竄到了廊棚下麵，然後他抬起頭，衝著窗口笑了。人行道上的燈光從側麵照過來，映出了一對冷血動物特有的冰冷豎瞳，同時也在他尖尖的牙齒上反射出一點雪白刺眼的光。
明夏一隻手已經摸到了菜刀，身體卻僵立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
喬赫笑著笑著，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失落起來，然後他望著明夏，喃喃說了一句話。
“他說什麽？”
眼前景色倏的一黑，青丘關閉了視頻共享，沒好氣的說道：“他說他要開飯了。”
明夏，“……”
青丘在屋裏飛了一圈，把遙控器叼過來塞給明夏，“門窗都打開，要不你什麽都看不見，反而束手束腳的。”
明夏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聽它的安排。不用猜也知道一道卷閘門或許能抵擋羅羅的衝擊，但要想扛住喬赫他家裏遭受過的那種程度的衝擊是不可能的。還不如打開呢，至少看的分明，要躲也知道該往哪邊躲。
卷閘窗一拉開，明夏才發現喬赫已經走到了窗邊。這回他可以確定了，剛才看到的畫麵絕不是幻覺，這人確實長了一雙泛著亮光的豎瞳。
喬赫仰頭大吼。隨著這一聲吼叫，他的身體迅速膨脹起來，一張臉也仿佛吹了氣似的鼓了起來。明夏眼睜睜看著他嘴角向兩邊裂開，瞬間有種這人下巴掉下來了的錯覺。再一眨眼，這個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東西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朝著窗戶撲了過來。
立在明夏肩頭的青丘刷然飛起，迎著窗口的方向衝了上去。明夏眼前隻看到一團旋轉的虛影，就聽玻璃窗怦然炸開，碎裂的玻璃四下飛濺。喬赫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吼叫，龐大的身軀向後摔了出去，撞飛了剛支起來沒兩天的廊棚立柱，拖著半邊廊棚稀裏嘩啦倒了下來。
青丘亦被這股相撞的氣流撞得倒飛回來，小小的身體從明夏眼前掠過，啪嘰一聲撞在了貓爬架上。
明夏手忙腳亂的沒抓住它，心中愧疚得不行，連忙將它從地上撿起，生怕它這小胳膊小腿的摔出個殘疾來。
“出……出去。”青丘上氣不接下氣的冒出這麽一句話，脖子一歪昏了過去。
這會兒不用它交代，明夏也知道屋裏不能留了。廊棚一倒，將窗口完全擋住，連大門也被擋住了一半兒，明夏隻能從這一點有限的空隙裏看見喬赫的身體在廣場上滾來滾去，並且還在持續地變大。
明夏想起了站在喬赫家別墅外麵的時候，看到的那一抹砸向窗口的微光。他似乎終於明白那是什麽東西了：那是即使在夜晚也會泛起微微光澤的蛇類的鱗片。
一顆碩大的頭顱宛如行駛中的卡車一般轟然撞上了大門。原本就已搖搖欲墜的玻璃門被徹底撞飛，碎玻璃隨著倒塌的門框一起向著明夏的方向砸下，明夏一手抱頭在前台的木桌旁邊剛剛蹲下，就覺得無數碎玻璃劈頭蓋臉地砸在他身上，而倒塌的金屬門框則十分僥幸的被木桌擋住了。
明夏試探的從桌邊探頭，見一條無比巨大的蛇尾再一次衝著敞開的大門卷了過來，連忙又抱著頭縮了回去。蛇尾抽打在門框上，劇烈的衝力令整幢房屋都搖晃起來，門框旁邊的牆壁坍塌，煙塵揚起半天高。
明夏趁著有煙塵掩護，憋著一口氣衝出了寵物店。
寵物店右側是坍塌的廊棚，明夏隻能順著左手邊的廊棚往前跑。沒跑出幾步，就聽身後有巨物呼嘯而來，明夏連忙臥倒，瞬間便覺得有什麽東西從他背後掃過，轟然砸在了街角的牆麵上。立柱斷裂，廊棚坍塌，碎裂的石塊到處飛濺。
明夏後背上被蛇尾擦過的地方火辣辣的仿佛燒了起來，還好兔子和青丘都還好好地縮在他的衣服裏，從摸上去的手感來看，至少都還活著。
要命的當口，明夏也沒功夫細細檢查懷裏的兩個小家夥，他這會兒不跑，再來一尾巴怕是要被埋在廊棚下麵了。喬赫既然能透過牆壁看到他，廊棚自然也不在話下，到時候可就真成了餃子餡了。
明夏頂著一頭灰從廊棚下麵鑽了出來，一抬頭，整個人都懵了。
在他的麵前，不知何時立起了一堵牆，漆黑的顏色，上麵影影綽綽印著花紋，手掌大小的半圓形花紋，一個疊著一個，就像是……
就在他的注視下，這堵牆微微一晃，迎著光的地方隱約泛起一片幽藍的光。
明夏的視線慢慢向上，在這覆滿了鱗片的一層層盤踞起來的身軀之上，一顆碩大無比的三角形蛇頭吞吐著鮮紅的蛇信，慢慢向著他站立的方向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