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路線
青丘拍打著翅膀, 費力的沿著樓梯拐彎的方向盤旋向上飛。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院子裏處理各種後續問題：取樣、清潔、消毒。於是, 二樓就顯得格外安靜些。
青丘飛到明夏的房間門口, 正躍躍欲試的要拿爪子去按門把手，門卻從裏麵拉開了, 南江快步走了出來, 伸手將它撈進懷裏, 然後十分迅速的關了門。
青丘還沒看見人先聞到了熟悉的氣息，因而沒有掙紮, 隻是有些疑惑的抬起頭打量南江的表情, “明夏呢？”
南江隨手在它背上摸了兩下，“他累壞了, 這會兒睡著了。”
青丘覺得這話好像哪裏不大對，正琢磨著, 就聽南江問它，“前後都看了，有什麽發現？”
青丘嗖的一下挺直後背，瞬間將自己的狀態切換到了工作模式, “補給站向西, 靠近‘九畝梅田’的地方, 有虺一族埋伏的痕跡。不過我趕過去的時候它們已經撤走了。”
“九畝梅田”並不是誰家的莊稼地, 而是最初設立大陣的時候，因有修士在此處隱居而得名。此處樹木叢雜，地形頗為複雜——原本隱居的人就不希望有外人摸進來打擾了他們的清靜。水虺把埋伏的地點選在這裏, 也是看中了地形的緣故。
“走了好。”南江壓根不打算帶人摸進“九畝梅田”那種地方去，黑天半夜，地形又不熟，難道上趕著給妖怪送口糧？
“還有……”青丘竟然罕見的躊躇起來了，“‘九畝梅田’那種地方到處都是樹，又沒人修剪。靠近外圍地方也到處是野草灌木，長得亂七八糟的，要想從那裏經過都難得很……我拿不準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南江抱著它停在了二樓樓梯拐彎的地方，從身後窄窄的的玻璃窗望出去，李悠然正幫著林素采集地表的殘留物，唐勳帶著人在更遠一些的地方來回巡視。沒有了之前那種霧氣糟糟的陰森，夜晚的小院兒顯出了幾分野外特有的幽靜。
南江又問，“你到底看見什麽了？”
青丘不安的在他的胳膊上來回走了兩步，“我從梅田上方經過的時候，看到有東西從梅枝上竄過去了。身體大概有塗慶他家的美人那麽大，不，比美人還要大一圈。四條腿，還拖著一條短尾巴。”
南江微微蹙眉。聽它這描述，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大概驚動了它，它停在枝頭，回身來看我。”青丘停頓了一下，語氣中猶帶幾分不可置信之感，“我看見它長著尖腦袋、圓眼睛，像貓又不是貓，額頭上還長著幾支短短的角。”
南江眼神一凝，身體也一下站直了，“頭上有角？！”
“角的形狀像麋鹿，但是特別短。它看見我，刷的一下張開了翅膀，想要撲過來抓我。”青丘小小的哆嗦了一下，“我其實不是害怕跟它打架啦，就是它這一下長著角，一下又冒出翅膀來，把我嚇著了。你說會不會是……”
南江頓覺頭疼，“你想說……蠱雕？”
《山海經南山經》裏曾記錄過一種食人的凶鳥，名叫蠱雕。書中說它：其狀如雕，頭上有角，叫聲如嬰兒之音。之所以被封在西山大陣之中，也是因為吃人。
自古以來就多有猛獸傷人之事。時至今日，世界各地仍不時就有食人虎、食人鱷、食人蟒等等凶獸的傳聞。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大自然的生物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戲碼。
這種競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如果隻是如此，蠱雕也不至於被錄入《山海經》，被封入西山大陣，一封就是數千年。它之所以會受刑，是因為這個種族狩獵的手段極其殘忍。
它們會提前反複考察，最終選中某個村落或者城鎮作為目標。然後它們會封鎖出入的道路，密密麻麻將目標地點包圍起來，一邊殺戮一邊縮小包圍圈。成年蠱雕可以輕而易舉的用利爪撕開一個成年人的身體。
而且，它們隻吃活人的內髒。
南江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決定，這條路不能走。
“九畝梅田”極有可能被水虺設下埋伏，加上蠱雕這種不明底細的凶獸，再加上梅田附近複雜的地形。選擇這條路線的話，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南江囑咐青丘，“你去找李悠然，讓她給胡老打報告。把蠱雕的事匯報上去。”
青丘不是很確定，“有沒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錯了也不要緊，”南江難得的露出溫和的表情，“報上去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就算最終證實沒有這東西，讓大家提高警惕也是好的。”
南江說著，打開了身旁的這扇窄窗。窗戶的尺寸甚至不夠一隻成年貓出入，但對青丘來說卻不是什麽問題。
青丘的身影從窗口鑽出去，南江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之前他對明夏說，此次進山的任務是為新式武器采集實戰數據，同時從西山最邊緣的區域開始清理工作。這話不算是騙人，他們此行確實要完成這些工作。但這些並不是他們的全部任務，僅僅是需要明夏參與完成的任務——作為一個技術外援，明夏不適合知道太多“第六組”內部的事情。
他們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位於西山山脈最北端的一處峽穀。
南江決定將路線的問題放到明早的早會上去討論。
這一夜注定是不能安穩入睡的。
盡管這裏十分安靜，但安靜的過了頭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堯洲的深秋還沒到草木肅殺的時候，這樣的夜晚，應該有最後的秋蟲在夜空中鳴唱，也該有覓食的小獸在林間穿梭，細碎的腳步聲踩過落葉斷枝，會發出可疑的輕響。夜行的禽鳥外出捕食，翅膀帶起風聲，偶爾會發出悠長的鳴叫。
然而此刻，南江卻什麽都沒有聽到。
一想到或許有什麽龐然大物隱藏在附近的黑暗之中，南江便無法放鬆神經——這種隱蔽的壓迫感比起當麵對峙，更令人透不過氣。
幸運的是，這一夜安穩的過去，他們並沒有再遇到襲擊。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穿透晨靄，暖暖的灑在小院淩亂的磚地上時，每一個人心裏都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明夏和青丘不屬於編內人員，像開晨會這種事輪不到他們參加，自然也沒人多事的去喊他們起床。
於是，當這一人一鳥精神飽滿的從樓上下來找飯吃的時候，南江主持的討論會已經開到了尾聲，關於前進方向的問題也艱難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明夏對他們開會的事情完全沒興趣，抱著青丘繞過開會的一群人，直接摸進了廚房。補給站的食物儲備還是很豐富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人家大部隊都吃完早飯了，剩下他們這一人一鳥要吃飯就得自力更生。
還好所有的東西都是現成的，熱水、方便麵、罐頭。明夏還在櫥櫃裏找到了密封包裝的蛋糕，興高采烈的拿出來跟青丘分享。
青丘對甜食感覺一般，它主要是愛吃肉。不過看到明夏吃的那麽開心，它也很捧場的跟著啄了幾口，然後表示這種點心跟他記憶裏的點心，味道實在相差太多了。
明夏把泡好的麵條和罐頭分成兩份。正吃飯的時候，南江也坐了過來，湊熱鬧似的陪著他們吃了點兒東西。
“你還沒吃早飯？”明夏驚訝了，他聽青丘說隊員們早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就已經起床了。
“太忙，忘記了。”南江也給自己泡了麵條，還把鹵蛋和香腸一起泡進熱水裏。
明夏的臉色比昨天好了很多，這讓南江感到很欣慰。
在南江心目中，明夏已經由一個“需要特別保護的技術工”進化成為“技藝超群的外援”。他有預感，接下來的一路上還有很多用得到他的地方。退一步說，明夏不是弱包子，不會拖全隊的後腿，這本身就已經大大減輕他們的任務壓力了。
南江笑得越發溫和可親，“吃完飯咱們就出發。”
明夏抬頭，眼睛和鼻尖都被熱氣蒸得微微發紅，“去哪兒？”
“先去一個叫‘九畝梅田’的山穀。”南江掃了一眼青丘，見它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便點點頭繼續說道：“然後從那裏轉向東北方向，到洗心河。”
明夏等著他繼續往下說，但南江卻又把話頭收住了。
“這就完了？”明夏不解，“到河邊是幹什麽？抓水虺？它躲在那裏？”
南江笑了笑說：“水虺目前躲在哪裏誰也不確定。那天它擊破陣眼的時候，我們的人沒來得及在它身體裏留下定位芯片。所以……一切有可能的地方都要進行搜索。”
明夏點點頭，表示理解。就是到處找線索唄。
南江看著他毫無陰霾的雙眼，遲疑了一下，補充說：“如果洗心河附近沒有水虺的痕跡，我們可能還要繼續向北推進。”
明夏挑眉，不解的看著他，“你不是說主要任務是找幾個弱雞目標，試驗一下新武器的殺傷力？”
南江麵不改色的替自己圓謊，“原本計劃是這樣沒錯，但是你也看到了，水虺已經把這裏當成了它的地盤，昨晚的陣仗不過是試探。我想，就算我們想放它一馬，它大概也不會跟我們和解的。”
明夏歎氣，“這倒是。”
按他的想法，像補給站這麽靠近山腳的地方，水虺這種需要躲起來養傷的大妖是不應該出現的。
誰會選擇這麽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養傷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夏爽快的表態，“反正我的工作就是配合你們。自然是你們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那就……”南江看著他，臉上慢慢的浮起一個真心的笑容，“這麽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