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妖怪是什麽
霧氣裏帶著山間特有的潮濕清新的氣息, 無聲無息地簇擁在他們周圍，像大團大團的棉花雲, 緩慢滯重地漂浮在空氣裏。
在這樣不明底細的環境裏趕路, 自然不能把所有人都串在一起，真有什麽危險了, 手腳都施展不開, 那才是真要命了。
於是, 小隊的成員開始循環報數。從前方開路的白英和李悠然開始，包括被明夏抱著趕路的青丘在內, 再到隊伍後方押隊的南江。
指南針和探路設備都可以正常使用, 確實如他們之前了解的情況一樣，山穀裏並沒有什麽幹擾。探路設備的顯示屏上, 也始終顯示一個正常的掃描畫麵，偶爾會出現幾個亮點, 又很快消失。
這是掃描範圍內意外出現的麻雀或者兔子、老鼠一類的小動物。它們生性警覺，一旦察覺到有龐然大物出現在附近，會第一時間選擇遠遠避開。
光線開始變暗的時候，霧氣似乎也變得稀薄了, 至少前後的人、周圍的樹林、岩石都能看出大致的輪廓了。
明夏看看走在他前麵的唐勳, 再轉頭看看後方。他的目光越過身後的兩名隊員, 落在押隊的南江臉上。南江幾乎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明夏也笑著點點頭，回過身繼續趕路。
他蹭了蹭擠到他脖子旁邊的青丘，小小聲的說：“我怎麽有點兒不踏實呢。”
青丘也蹭蹭他的臉頰, 在他腦海裏悄悄說了句，“明夏，我跟你說，我心裏也有點兒七上八下的。”
明夏心裏咯噔一下，“掃描儀開著，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而且你聽，鳥叫聲、風聲、蟲鳴……好像沒有哪裏不正常。”
“我知道。”青丘有些不安的在他肩膀上來回溜達，稍稍有些焦躁的樣子，“其實我不是特別信得過那個儀器。”
明夏沒吭聲。
他其實也覺得拿著儀器設備去找妖怪，好像不是很靠譜。話說這儀器的原理是什麽呢？
他記得南江說過，人類到目前為止，對於“妖力”這個東西並沒有一個權威準確的學術上的解釋。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它本質上也是一種能量波動。
明夏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覺得這個所謂的掃描儀大概就是靠著檢測空氣中的能量波動來確定妖怪的蹤跡。
但這隻是理論上可行。如果每一種“妖力”都是不同性質的能量呢？這儀器仍然能夠給出準確的檢測結果嗎？
比如，魚婦的“妖力”顯然是能夠操控“水”這種物質的，但是蠱雕住在樹林裏，它是否也有操控水元素的能力？
明夏頂了頂青丘的小腦袋，“越想越複雜。你說妖怪到底是什麽？”
青丘無辜的與他對視，“天生地養，沒爹沒娘。”
明夏，“……”
“沒親戚、沒家人、沒家產。”青丘掰著爪爪給他數，越數越悲催，“想找點兒人類的吃食，還要先學人的樣子走路、說話，萬一找食的時候被抓住，還會被打。”
明夏，“……”
明夏摸摸它的小腦袋。這貨說的是妖怪麽？明明是小白菜。
青丘歎氣，“這悲催的妖生……”
“行啦，別沮喪啦。我就是隨口那麽一說，結果你還深沉上了。”明夏捏捏它的小爪爪，“沒家人這是老天給你們的設定，誰也沒辦法。不過你可以給自己找朋友啊，朋友就是用來做伴兒的呀。”
青丘沮喪了一會兒，點點頭說：“你說的對。”
“我們是朋友，”明夏繼續安慰它，“你以後想要什麽東西，我都去給你搞來。”
青丘的心情變好了，抬起翅膀抱了抱明夏的下巴，“雖然我現在不難過了，但是……這個地方給我的感覺還是不對。”
明夏扶額，他怎麽又跑題了？！要不是青丘把話題又扯了回來，他已經忘了他們一開始在聊什麽了。
明夏悄悄問它，“有什麽發現？”
青丘眨巴著圓豆眼左看右看，“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正常？”
“沒有，”明夏老老實實的回答，“就是心理不踏實。仔細分析的話，又覺得好像沒有哪裏不正常。空氣、溫度、鳥叫聲、小動物出沒的痕跡……怎麽看這裏都是很正常的那種樹林。”
青丘喃喃說道：“是啊，樹林裏該有什麽，這裏都有。”
“什麽意思？”
“就是覺得太正常了。”青丘有些遲疑，“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大偽似真？”
霧氣慢慢散開，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
一片平緩的草原出現在他們的麵前。茂密的牧草有成年人膝蓋那麽高，青蔥的顏色像明夏在雜誌上看到過的那些p過的圖片。
遠處似乎有牛羊在吃草，但是離得遠，從他們站立的地方隻能看到一團團模糊的小黑點。除此之外，視野之內再沒有什麽活物了。
隊伍原地休息，南江和搞技術的唐勳坐在一起檢查設備，確定他們的坐標，重新調整前進的方向。
明夏一邊啃著壓縮餅幹，一邊特意繞到唐勳身邊看了一眼。
他那個檢測妖怪的儀器上仍然是一串小綠燈，細長的箭頭在電子屏幕上來回掃描，偶爾會掃出幾個小紅點，又很快消失。
沒有什麽不正常。
明夏有點兒心慌，三口兩口吃完自己的東西，開始拎著弓弩在旁邊小範圍的巡邏。
走了兩圈，忽然覺得周圍有點兒不對勁。他們休息的這一片地方看著好像挺開闊，但遠一點的地方都還籠罩在霧氣裏，什麽都看不清。
他們像是被罩在了一個半圓形的霧氣做成的罩子裏。
再看他們來時的那條路，會發現那其實是一處十分狹窄的峽穀。
可是他們過來的時候，並沒有那種走在窄路上的感覺，明夏一直以為他們是穿過了一片比較開闊的樹林——雖然當時霧氣極濃，但走在開闊的地方和走在狹窄逼仄的地方，那個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那條路，似乎在他們穿過之後就慢慢的收縮起來了。
不，不是收縮。而是來時穿過的那片樹林，突然間被分隔成了好幾條狹窄的通道，有山石、有樹、有落葉，就這麽一晃眼的功夫，他們已經完全看不出到底哪一條才是他們來時走的那條路了。
“我好像明白為什麽在地圖上這一片的地形要標出空白了。”南江的目光掃過這些仿佛是分裂一般越變越多的通道，輕聲說道：“因為它是不停變化的，是活的。所以它沒有固定的形狀和大小。”
明夏心裏直打鼓，抱著青丘的動作都比平時更用力。但南江和他的隊員卻並沒有表現出多麽驚慌。明夏覺得，或許是因為他們常年戰鬥在抓妖第一線，見多識廣的緣故。
“空白區域的地形會變，”唐勳謹慎的觀察電腦屏幕上的地圖，“但是已經在地圖上標注出來的地區是不會變的。也就是說，咱們穿過這片空白區域，繼續向北，一定會到達地圖上標注樹林的地方。從那裏往東走，就又回到了洗心河。”
如果這個過程順利的話，等他們再一次回到洗心河的時候，已經繞過了河岸最窄的地段，接下去的路程會變的安全多了。
來時的路已經無法分辨，他們隻能繼續往前走。
明夏旁觀唐勳熟練地操控設備，心裏一個念頭閃電般冒了出來：從進了西山大陣，就聽說電子設備不會受到幹擾。
或者妖怪們還沒有掌握幹擾電子設備的技術，但他們有妖力啊。
好比青丘就能讓他看到它自己看到的東西。那麽其他的妖怪是不是也有這項技能？他們這一路走來看到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是他們親眼看到的？
明夏這樣一想，頓時毛骨悚然起來。
他把這個想法悄悄告訴南江。
南江倒也沒覺得他是異想天開。青丘一個妖力還沒有完全釋放的小妖怪都能做到的事，沒理由別的妖怪做不到。
“不一定就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南江攬著他的肩膀把他拖到旁邊，小聲囑咐他，“要想控製別人的意識，也是需要耗費能量的。好比青丘就隻能跟你偷著說話，讓它一下子跟我們十個人一起說，它也辦不到。”
明夏點點頭，覺得他的說法比自己的猜疑更客觀一些。
“就算地震對大陣造成了一定的損壞，也不至於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妖怪都釋放出來。而且大陣本身對妖力是有壓製作用的。”南江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別太擔心。像那種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拉進幻覺裏的事，短時間內是不會發生的。”
明夏迅速領會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大陣不能及時修補好，壓製的力量或許會減弱，妖怪們的力量則會逐步加強。
所以……這一次的任務其實是修補大陣？
明夏有心想試探，然而時間地點都不對，不適合問這樣的問題。
南江輕聲囑咐他，“這裏有古怪。如果真有什麽……別跟青丘分開。”
明夏和青丘一起點頭。
“南哥！”唐勳在不遠處喊他，“情況不對，你過來看看！”
南江拉著明夏一起跑了過去，見掃描儀屏幕上一直勻速掃描的指針不知怎麽忽然間速度加快了，同時窗口下方亮起了一盞小紅燈。
明夏完全看不懂儀器上那些縮寫的小標識，連忙問唐勳，“這個是什麽意思？”
“檢測到的能量波動超過了儀器設定的安全值。”唐勳微微蹙起眉頭，“附近有東西。”
話音未落，就見小屏幕上跳出了黃色的小亮點，開始是兩三個，然後便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
唐勳抬頭看看四周，草原空曠，隻有遠處優哉遊哉的有幾頭牛羊在吃草。
再看看屏幕上幾乎鋪滿了整個屏幕的密密麻麻的小亮點，唐勳有些疑惑的問南江，“不會是儀器壞了吧？”
小黃點表示附近有動物出沒。如果捕捉到的是有妖力波動的活物，出現在屏幕上的亮點應該是紅色。
南江神情凝重，視線投向前方的草場。
在他們視力所及的盡頭，彌漫著一層輕煙似的霧氣，此時此刻，那霧氣正一點點散開。
明夏順著南江的視線看過去，眼睛慢慢睜大，露出驚駭的神情。
就在他們的前方，霧氣散開的地方露出了一片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怪石嶙峋，背陰的一麵還積著薄薄的殘雪。
一座座山峰探向高遠的天空，宛如怪獸幹枯的利爪。而在這利爪之間，無數身形酷似野牛的黑色怪獸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