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化蛟 物種進化,這是順應天道的事情……
明夏第一次看到水虺, 是在塗慶的寵物店門外,那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堵牆。一堵黑色的、布滿紋路的、會動的牆。
時隔一個月, 換了一個視角, 明夏坐在十餘米高的樹枝上再一次看到這個龐然大物,那些被他刻意壓進記憶深處的驚懼不安, 幾乎瞬間就蘇醒了。
尤其當它從水中緩緩抬起那一顆巨大的三角形頭顱的時候, 明夏渾身發涼, 甚至有種回到了史前時代的恐懼感。
明夏感覺到自己的小腹,大約就是丹田的位置, 有什麽東西開始不自覺的微微發顫。
由於恐懼, 他已經不自覺的想要開啟最終極的保護傘了嗎?
明夏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他試圖用深呼吸來平複心裏過度緊張的情緒,告訴自己情況不同, 第一次見它時他手無寸鐵,身上還揣著兩隻需要保護的小動物。現在不同, 他已經經曆過了與怪物的戰鬥。
他現在不是平民明夏。
他是技術支援,是一個輔助型戰士。
一眨眼的功夫,水虺已經爬上岸,從明夏的角度看過去, 它跟第一次露麵的時候相比, 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似乎……縮水了?
不對。明夏很快反應過來, 是它整體的形象都發生了改變, 不止是身形縮小了將近三分之一,變得比以前粗了,而在身體正中間, 腹部的位置,鼓起了幾個鼓包,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磨開那層蛇皮,從裏麵擠出來似的。
明夏心裏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再看水虺的頭部,那一對嚇人的鮮紅色的耳鰭縮小了很多,而在額頭的兩側則微微有兩處凸起,這種麵相上的變化讓它的三角形腦袋顯得更加猙獰,也仿佛更加強健有力。
“真是水虺嗎?”明夏不確定的悄悄問青丘。
青丘也覺得它看上去變了好多,不確定的在明夏肩膀上蹦躂兩下,“味道是一樣的。”
“據說,虺五百年化蛟,”明夏悄聲問道:“你說它是不是要化蛟了?看它的腦門和肚子……你說咱們還能困住它嗎?”
南江說了,他們的任務是拖住水虺和美人鬆,盡可能的給北峰修補大陣的技術人員爭取更多的時間——這也是最讓人擔憂的一點,因為還沒有傳來消息,也不知技術組的人有沒有找到大陣破損的地方,或者修複到底進行到了哪一步。
青丘蹦躂到樹枝上,有些焦慮地來回走動。
它出身於好戰的種族,但是刑期尚未結束,力量沒有被完全釋放出來,在遇見強大敵人的時候,心裏雖然充滿戰意,卻因為要顧慮這個禽類小身體的孱弱無力,不得不避讓到一邊。這種感覺讓它憋屈得不行,十分焦躁。
聽到明夏說化蛟,它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留神打量水虺的外貌,果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好像……”青丘哎喲一聲,“那可就糟了!”
“會變厲害?”
青丘叫道:“會好厲害好厲害!”
湖岸上被南江他們撒了不少驅逐水蛇的藥粉,但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麽用,水虺輕而易舉地掀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將岸上的藥粉衝了個幹幹淨淨。它像是嘲笑這些渺小人類的不自量力,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離它最近的李悠然俯衝過去。
李悠然不閃不避,架著十字弩站在與它正麵相對的方向。直到它與她相距不足百米的時候,一箭射出。
這一箭瞄準的是它張開的大嘴,但水虺的移動令這一箭的準頭發生偏移。長箭擦過它張大的嘴角,在它側麵靠近七寸的鱗甲上擦出一串細碎的小火花,掉進了身後的湖水裏。
水虺對這樣不痛不癢的攻擊絲毫不在意,隻是微微停頓了一下,便又繼續向前衝,似乎認定了要先搬開前進路上的這第一塊擋路石。
南江等人圍成了一個半圓形,從明夏的角度看過去,雙方體型的對比就好像園丁使用的膠皮水管旁邊爬著幾隻小螞蟻。小螞蟻的進攻對膠皮水管來說,很難造成真正的傷害——塗層對妖力有壓製的作用,但射出的箭無法穿透水虺堅硬的鱗甲是最大的問題。
青丘對水虺心有餘悸,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吸引它的注意力,隻能用腦內通話模式跟明夏說悄悄話,“你看水虺的戰鬥力就夠嚇人的了吧?可是從虺到蛟是一個更加可怕的轉換過程,蛟可以操縱洪水。魚婦那種操縱河水的能力跟它相比,那簡直就是剛會走路的小娃娃跟超人的差距啊……超人你知道吧?”
明夏啼笑皆非,“知道。”
青丘對電影裏學來的東西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不自信。因為它知道電影和它以前熟知的折子戲是差不多的東西,但戲文是話本改變而來的,而話本又是人編的。這就導致它每一次提起跟電影有關的什麽東西,都忍不住要跟周圍的人確定一下。
青丘見他也知道超人,便放心的點點頭,“就是超人那樣可怕的力量。你自己想想吧。”
明夏不知道南江他們有沒有注意到水虺身上發生的變化,他悄悄問青丘,“你知不知道怎麽阻止?”
“阻止它化蛟?”青丘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他,“物種進化,這是順應天道的事情。妖的進化也在天道之內,怎麽能阻止?”
“這個湖並不大,也沒多少水,”明夏問它,“就算它有操控洪水的能力,也不要緊吧?”
“你是在說笑話嗎?”青丘瞪大了眼睛,“湖看著是不大,但深度呢?水底還跟大陣裏其他的水源相連通吧?再說還有山裏的瀑布呢?這些水量加起來會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數字啊,兄弟。”
明夏默然。
水虺的尾巴從樹幹旁邊掃過,老鬆樹猛然一晃,險些把明夏晃下去。
樹下開闊地帶,水虺甩動長長的尾巴,像一條巨大的皮鞭來回抽打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
李悠然狼狽地竄到樹後,一邊快速更換箭匣,一邊探頭觀望水虺的動作。
在她側前方,南江已經被淋了一身水,他身姿敏捷地向旁邊閃開,水虺的尾巴擦過他的小腿,啪的一下抽打在了鬆樹上,將那可容兩三人環抱的老鬆樹抽打得歪歪斜斜倒向一邊。
南江抬手一箭射出,長箭閃電般釘入了水虺的頜下,遺憾的是鱗片太過堅硬,箭頭入肉不深,被水虺帶著來回晃蕩幾下,又掉了下來。
明夏瞄準水虺,耐心的等待一個最合適的機會。
青丘不敢打擾他,悄悄說了句,“總之化蛟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的力量會成倍增加……一旦成功,我們怕是很難逃掉了。”
“你說這是一種進化。那麽,什麽樣的條件促成了它的進化?”明夏問它,“妖力的增加?還是你們常說的……能量波動發生變化?”
青丘不懂什麽能量變化,隻能按照它聽來的傳聞解釋給他聽,“都說妖怪修煉是需要天地間的靈力的,這個就是你們說的能量吧?反正,妖怪的身體裏必須積累足夠多的靈力,才能夠從內至外開始進化。”
明夏若有所思,“那有沒有可能,它身體即將發生變化的地方,聚集了最多的靈力?”
青丘想了想,不確定說:“反正,妖怪在化形的時候,全部修煉來的靈力都包裹在身體周圍了。”
明夏點點頭,“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李悠然終於射中了水虺的大嘴,箭頭上神秘的物質幾乎在瞬間起效,水虺的腦袋似乎在半空中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雖然隻有幾秒鍾的時間,但對明夏來說,卻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
一箭射出,又是緊追其後的另一箭。
兩隻長箭無比精準地射中了水虺額頭上方的兩處輕微的鼓起。距離、角度、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其中一箭甚至於穿透了它額角的那一處鼓起,直接將那臉盆大小的一團皮肉掀了起來。
鮮血飛濺,水虺嘶聲狂吼,瞬間調轉方向,朝著明夏藏身的鬆樹撞了過來。
明夏掛在十多米的高處,要躲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躲。他反而冷靜下來,抓住與水虺正麵相對的機會,再次射出兩箭。
水虺疾速躲閃,這兩箭竟然都射空了。
電光火石之間,明夏又射出一箭,這一箭因為距離太近,直直射進了水虺的大嘴裏。
然而這一次水虺並沒有出現動作停滯的現象,它一頭撞上了鬆樹的樹幹,將那幾人合抱的大樹撞的搖搖欲墜,樹上的人也跟坐秋千似的來回跟著晃蕩起來。
鬆樹的樹冠濃密,歪倒下來又撞在旁邊的鬆樹上,枝葉層層疊疊地摞在一起,反倒對明夏起了一個掩護的作用。
青丘早在水虺撞過來的時候就被明夏趕開了,此時就躲在不遠處的另一棵鬆樹上。
它聽見明夏跟它說話,知道他被一堆厚厚的枝葉墊在身後並沒有受傷,就老老實實窩著沒動,生怕自己被發現,再拖了大家的後腿。
水虺憤怒的嘶吼,巨大的蛇尾一下一下抽打歪倒的樹幹。
離得近,青丘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它額頭原本鼓起的地方被一箭射穿之後,已經變得幹癟了許多,就好像充溢在那鼓包之中的某種神秘的物質,已經沿著箭傷造成的破口流失掉了。
在它身後,巨大的水流衝擊上岸,明明隻是很小一處湖泊,這一刻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岸上的人被浪花衝得站立不穩,南紅伸手抓住身旁的樹枝,一回身見白英拽著一名隊員的衣袖,兩個人隨著回落的水流一起被衝向湖泊的方向。
兩個人連抓帶刨,十分好運地抓住了湖邊一棵歪倒的鬆樹。扶著樹幹起身的時候,兩人身上都濕透了。
南江的另一邊,相隔兩棵鬆樹的地方,林素攀在一根橫枝上,正低著頭組裝一件針筒似的小儀器。
那是出發前胡老交給她的新型藥劑,針對水虺的特性專門研發,除了肌肉麻醉的效果,據說還可以抑製它掌控水元素的能力。
林素從諸懷的山穀裏跑出來的時候損失了一個裝有藥劑的背包,南江以為這兩支特殊的針劑找不回來了,沒想到現在竟然看到,登時大喜過望。
不過這喜悅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南江很快想到了實際操作方麵的問題。水虺鱗甲太堅硬,針劑要是穿不透鱗甲則無法起效。
最理想的情況就是直接紮進水虺的口腔,但這不僅需要好箭法,已經連續中招的水虺對正麵攻擊肯定會有警戒心,這也是個問題。
明夏已經把自己的腿腳從層層疊疊的樹枝當中摘了出來,然後小幅度地往外麵鑽。
這一片樹林被水虺抽得東倒西歪,湖水漫上來,零零碎碎的枝葉飄得到處都是。
明夏心有餘悸,他想起青丘說水虺化蛟之後擁有操縱洪水的能力。眼下它還沒化蛟呢,已經水漫金山了,真要化了蛟,他們怕是真要交代在這裏了。
鬆樹被抽倒了一片,湖灘顯得更加開闊,巨大的黑色蛇身在草灘上翻滾,好像恨不得把所有的障礙都碾壓成渣。蛇尾垂在身後拚命抽打著鬆樹和草灘,像要把他的敵人都抽出來似的,攪得湖邊的草灘硬生生變成了一片渾濁的泥塘。
明夏從一堆樹枝裏悄悄探頭,確定南江的方位。他自然也看到了南江衝他比劃的那一支藥筒。
明夏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麽東西。
可是水虺比普通的蛇類更加靈敏,他躲在樹枝下麵它無法鑽進來抓他,但他一走動,它肯定就能發現。
他要怎麽摸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