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也要當大官 明夏,其實我有過朋友的……
離開明家屯之前, 明夏又去了一次董家屯。
他們到董新家的時候,正趕上快遞員開著車過來取貨, 一屋子的大包摞著小包, 滿地都是撕下來的快遞單膠貼,可見他的淘寶店生意還是不錯的。
結清費用, 再把所有的快件都搬上車, 送走了快遞車之後, 幾個人這才輕輕鬆鬆的坐下來聊聊天。
董新在小爐子上燒水,找出扉頁夾層裏找到的幾張紙片讓他們自己看。
明夏十分珍惜地捧著這幾片堪稱文物的薄紙片, 遠離董新的小火爐。
紙張有男人的手掌大小, 質地粗糙,墨水的痕跡裏透著歲月帶來的陳舊感。至少以明夏的眼光來看, 確實是有年頭的東西了。
董家太爺爺的字跡工整,看得出是念過書的人, 在那個時代,這就很難得了。
紙張共有三頁,在明夏的手上依次排開。
“年節走親戚,是屯裏多少年的風俗。除了本家的親戚, 羅家鎮子也要走一遭。雲秀與娘家雖然不睦, 但年節走禮關係兩家的麵子。禮不可廢。”
“臘月二十, 趕車去羅家鎮子送禮。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開磨坊的劉瘸子, 他問我大晚上的,跟老林家的大小子幹啥去了?那麽晚了還出屯子?我說晚上我從不出門,他看錯了。劉瘸子不承認。不歡而散。”
“去後山馬家屯賣黃豆。一個半大小子衝過來給我磕了兩個頭, 起身跑了。然後他爹拽著他過來給我行禮,說了句‘大仙別見怪,小孩子沉不住氣’,也跑了。這給我整懵了,我咋還成了大仙呢?”
“不對勁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雲秀說要找薩滿師傅來給我看看,她說我夜裏不睡覺,盯著她看了很久,喊我也不應聲。把她快嚇死了。”
“床底下多了一個放銀元的箱子。銀元是新的,但箱子是舊的,是有年歲的老東西,木頭也好,雕工也好。但這不是明家的東西,明家的東西都有自己的記號,我都認得出。至少我和雲秀都沒見過這東西。”
“提心吊膽過了兩天,箱子又不見了。問誰誰都不知道。”
“我大概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一些事情。因為昨天出門去馬家屯,又有人管我叫大仙了。他們感謝我給了他們一條活路。當著他們的麵,我什麽也沒說,但心裏卻怕了。我到底做了什麽?”
“不,做了什麽事的人不是我,是藏在我的身體裏的那一個。我要知道他利用我做了什麽事。”
字寫的小,看得眼睛有些發花。
南江看他這麽一副可憐的模樣,主動坐過來幫明夏揉了兩下脖子。青丘則呆在一邊,腦子裏還在消化剛才看的那一堆小紙片。
“後來呢?”青丘催著明夏往下看,“他知道了嗎?”
董新拿著剛洗幹淨的杯子給他們倒茶,“知道了。他找那些管他叫大仙兒的人套話,一來二去就知道了。”
後麵的敘述也的確如此。
九霄不能知道一個人想什麽,但它能知道一個人做了什麽,於是董太爺的苦日子就來了。
九霄開始有意識的衝擊他的思維,估計是很想百分百地控製這個宿主,但董太爺偏偏是一個非常倔強的人,拚了老命也不肯屈服。
最終兩敗俱傷。
“那種對於自我意識的爭奪,對大腦的傷害大概是非常大的。”董新說:“反正從那以後我太爺爺就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老年癡呆的症狀——當然了,這是現在的說法。當時好多人都認為他是老糊塗了。”
明夏很誠懇的說:“我非常佩服他。”
董新微微一笑,伸手在他腦袋上胡嚕一把,“那你也要加油。不要有朝一日,變得認不出我了。”
明夏用力點頭。
青丘跳到他腿上,悄悄跟他說話,“傻了也很可憐啊,就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了嗎?”
“或許有。”當著董新的麵,兩個人不好這樣光明正大的聊人家長輩,隻好偷偷摸摸開啟了腦內通話模式,“但當時情況應該挺緊急的,妥善的辦法,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吧?再說董太爺沒有幫手啊,不論怎麽做,都靠他自己摸索。”
何況,九霄哪裏容得下宿主去找妥善的辦法除掉它?
明夏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抓起南江的手偷偷摸摸些了幾個字。
九霄以前不知道有後代做了出賣它信息的事,現在知道了,會不會對董新一家做出什麽報複性的舉動,實在有點兒不好說。
南江點點頭,表示會安排。
告別的時候,董新小聲提醒他,“如果可以,盡量請周圍的親戚朋友一起關注自己的情況。尤其是你睡覺的時候。”
明夏點點頭,知道這是提醒他,九霄有可能趁他不注意的情況下奪取身體的控製權。
青丘卻把這一句囑咐當成了是對它的提醒,昂首挺胸的說:“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明夏的。”
董新,“……”
明夏摸摸它,對董新說:“它能感知我的腦電波。”
董新驚訝,又有些羨慕,要是他太爺爺當初有這樣的同伴,或許不會得到那麽慘烈的後果。據說九霄真正離開的時候,董老太爺除了大腦受損,身體也快癱了。
董新擁抱了明夏一下,“有什麽消息,一定記得告訴我。”
這是除了他的太爺爺之外,他所見到的第一個九霄的宿主。他希望他能得到跟他太爺爺不一樣的結果。
“一個好漢三個幫啊。”
當天晚上,洗漱完畢的明夏躺在客房的被窩裏,抱著青丘來回蹭蹭,心裏慶幸得不得了,“要是沒有你,我肯定像董太爺一樣,夢遊了也沒人知道。”
青丘十分驕傲的樣子,“放心,交給我吧。我們是好朋友麽。”
南江從浴室出來,看到的就是這麽辣眼的一幕。他坐在床邊擦頭發,酸溜溜的說了一句,“有的人混的就是這麽慘,從來沒朋友吧?”
青丘忽然沉默下來。
明夏的腳從被窩裏伸出來,踹了南江一腳。
他們住的是標間,兩張床相隔不遠,這一腳,南江居然沒躲過去。
青丘把腦袋往明夏的頸窩裏縮了縮,輕聲說:“明夏,其實我有過朋友的。他叫李清源,是我同一個書院的同窗。”
明夏心裏咯噔一下,視線與南江在半空中一碰,兩人同時想:這是要開講了?!
“我的祖籍是青丘山,還沒化形的時候身邊隻有師兄青檀。山裏也有別的狐狸,但是我和青檀是不同的,青檀說我們是天生就能修煉的物種,在妖怪裏麵也是很厲害的。”
隨著青丘的講述,它語氣裏一開始的那種惆悵也不見了,它的眼睛開始閃亮,聲音裏也透出回憶的愉悅來。
“青檀是有師父的,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但是青檀教了我很多有關修煉的事情。他說很多大的修煉門派裏也都是這樣的,師兄代為授課。不過青檀跟我長得不大一樣,他是火狐狸,一到秋天,毛色就會變成火焰那樣鮮豔奪目的橙紅色,非常漂亮。”
“他還很能打架,後山的狐狸想占我們的山頭,就是被青檀給打回去的。那時候,山上的所有動物都怕他。”
“後來,我也化形成功了。青檀問我想做什麽?是留在山裏繼續修煉,還是去山外走一走,看一看人類的世界?”
明夏以為它會說想去人類的世界看一看,結果青丘說的是,“我當然想留在青丘山啊,我除了那裏,別的地方都不熟,也沒有認識的人,去幹嘛?”
“就這樣,青檀帶著我在山裏又住了幾年。他教我怎麽學著人類的樣子說話、走路,還有人類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然後他說要我去他朋友那裏住一段時間,他要去找找師父,說他很久沒見過師父了,不放心。”
“他的朋友也是一隻狐狸精,叫白梅,長得很漂亮。”青丘歪著頭回憶了一下,眼睛笑得眯了起來,“她嫁給了淮安府一個開鏢局的男人,那個男人不是妖精,但他力氣很大,還會打拳,白梅有時候都打不過他。”
“鏢局也開在淮安府,青檀把我送過去就走了。”青丘有些悻悻的在明夏脖子下麵扭了扭,輕聲嘀咕一句,“到現在我都沒見到他。”
明夏伸手摸摸它,“說不定有事絆住了,實在走不開呢。上次那個開古玩店的謝老板不是還說見過青檀嗎?”
青丘哼了一聲。
其實明夏也對那位謝老板印象不大好,他總覺得謝老板要勾引南江。但要論起對這位謝老板的了解,他們自然是比不過南江的。
明夏不大高興的問南江,“那位謝老板,說話有譜嗎?找他打聽青檀的消息,要花多少錢?”
南江有些無奈的提醒他們,“這個可以回去再說。你們跑題了。”
“對哦。”青丘連忙從被窩裏往外竄了竄,覺得它都被現代人的習慣給影響了。這麽躺著舒舒服服的說話,果然容易思維發散。
“青檀留下一包銀子就走了。白梅和她的相公有一些門路,他們花了些錢,給我上了戶籍……戶籍你們知道吧?”
明夏忍笑,“知道。”
青丘放心的往下講,“我有了戶籍,對外就說是白梅的族弟。他們還讓我跟家裏其他的孩子一起去念書。念了書,就知道了更多人類的事情。那時候,我以為念書的目的就是這個:了解了解人類的曆史什麽的。”
“後來,淮安府裏出了盜賊。他們在有錢人家裏偷東西,逃跑的時候掉了一個包袱。有人用這個包袱去誣陷學堂裏的夫子,說他其實是盜賊的同夥,專門替盜賊傳遞消息的。好多人都相信了,他們擠在夫子家門口罵人,吐口水,還朝夫子家的大門上扔爛菜葉子。唉。”
青丘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那段日子可難熬了,我們也不上學了,外麵說什麽閑話的都有。後來夫子被判了流放,夫子的家人到處伸冤,也沒有人管。唉。”
“再後來,夫子都要被流放了,結果淮安府裏來了一個大官。我們拿著狀紙去找他,他帶著人重新查案子,最後把誣陷夫子的那個壞蛋抓出來了。”青丘雙眼晶亮的看著明夏,“你說這個大官好不好?”
明夏發自內心的點頭讚道:“好。”
“夫子被放回家的時候,我都哭了呢。我那時候想,當大官可真好啊,可以救夫子,還可以抓壞蛋,我也要當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