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蜪 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朋友，而是他……
明夏對這個人第一眼印象是：這到底是哪一個朝代的遊牧民族？
看年齡, 這位青年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身量高大，一身灰色的粗布短打, 肩上披著一塊看不出什麽動物的毛皮, 灰黑的底色上隱隱有黑色的斑點，有點兒像是金錢豹身上的斑紋, 但明夏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金錢豹。
頭發不長, 隻及肩頭, 在腦後亂蓬蓬的紮著幾個辮子。辮梢上好像還綴著一些裝飾品，不過從青丘的角度就看不清楚了。
明夏覺得這人不止穿著, 長相也帶幾分異域風情。膚色微黑, 眉骨和鼻梁的輪廓都比較分明。尤其從正麵的角度看過去，他的眼珠微微泛著蒼綠, 英俊又神秘。隻是神情冷冰冰的，渾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青丘不敢動, 他的意識力曾經被這人的出現打斷了一次。再次能夠連通還是在他出現之後，這了給青丘一種自己做的事被他默許的錯覺。
或者不是錯覺？
年輕人與青丘對視片刻，像是透過小狐狸看到了更多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他的嘴角微微一挑, 露出一個有些邪氣的淺笑, “九尾狐？”
明夏從青丘的意識波動了感覺到了它的戒備, 這讓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有意思。”年輕人的目光有些放肆的上上下下打量青丘, 唇邊笑容加深，“跟人類友好的九尾狐……”
青丘問他，“你是誰？”
年輕人帶著一絲不屑的神色朝著他身後揮了揮手, “我是誰不重要，你看看我身後，這些都是我的族人。而且還隻是一部分。”
青丘通過意識力悄悄向隊友求助，“怎麽辦？”
南江說：“問問他想幹什麽？”
年輕人像是猜到了它會問什麽，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用猜，是雕王請我過來的。這賤人也沒安什麽好心，聽說她家裏的崽子死了一堆，大概是想讓我的人來給她當炮灰吧。我呢，沒什麽事兒也不想打這麽一架。咱們談談吧。”
青丘又問，“你到底是誰？”
“我叫爾蜪。”年輕人眉宇間微微現出幾分傲然之色，“我們跟他們不同，我們不是被封印進來的。這裏本來就是我們的家鄉，隻不過……現在出不去了。”
青丘和這邊的一群人都聽得一頭霧水。這人的意思，似乎是說他們是西山的原住民，因為在西山設立封印的時候出了某種意外，被封進了大陣之中。
明夏忍不住望向南江。南江悄悄搖頭，示意他這人說的話有漏洞，不可盡信。
青丘問他，“你想做什麽？”
“要一個人。”爾蜪大大咧咧的抱著手臂跟青丘，或者青丘背後的人談判，“把這個人給我。我放你們一馬。”
青丘一口回絕，“不可能的。你換一個要求吧。”
他們可是正規隊伍，哪裏會跟土匪講條件。青丘雖然到現在還隻是一個臨時工，但基本的榮譽觀念還是有的。
爾蜪麵露慍色。
“不可能同意你這樣的條件的，”青丘強調，“不管你要誰，我們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戰友。”
爾蜪的雙眼緊盯著青丘，微微抬了一下手。
他身後那群看上去還挺規矩的野狗就一個接一個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的盯住了青丘。離它最近的幾個，還呲著牙發出了威嚇的聲音。
爾蜪像是沒有聽到青丘的話，十分強硬的說：“你們人太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把那個九霄寄生的人類交給我，我放你們離開。”
明夏，“……”
終於明白了什麽叫躺著也中槍。
青丘呆滯了一下。
雖然爾蜪開口之前，它也有猜測，會不會他想抓的人是明夏，畢竟跟其他人比起來，明夏是九霄的後人，算是比較特殊的一個人類。但它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這麽直白的就把話說出來了！
“你……你……”青丘口吃了，“你找他幹什麽？”
“不幹什麽，”爾蜪冷笑，“我跟九霄有仇。這個理由夠不夠？”
青丘，“……”
需要說的這麽直白嗎？！
爾蜪沒耐心跟個小嘍囉扯皮，伸手一指，“你回去，讓管事的過來。”
青丘還想說什麽，就聽南江說了句，“我過去。”
青丘幹脆利落地轉頭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收起了外放的意識力。它心裏著急，生怕明夏動了什麽舍己為人的心思，被這麽一群雜毛野狗給帶走了。
明夏確實動了跟南江一起過去的心思，不過並不是為了什麽舍己救人，而是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了解九霄的機會。
而且看爾蜪的意思，似乎並不是甘心情願的替雕王當炮灰。這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明夏當初要進西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通過這裏的居民多角度的了解九霄。他把九霄當成是一位潛藏在暗處、遲早要麵對的敵人。
不了解他，怎麽能打敗他？
明夏很鄭重的向南江提出了一起過去見見爾蜪的申請，“人們都說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敵人。九霄是我遲早要解決的問題，對他多一點了解，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南江沉吟不語。
他沒有把握在妖怪執意動手的情況下，須發無傷的保住明夏。但把他留在後方，留在隊友之間就真的安全嗎？
不止他一個，還有他的隊友，他把他們帶出來，也要把他們統統都帶回去。
“讓我問問他，”明夏試圖說服他，“一個知道九霄根底的人，不是哪裏都遇得到的。隊長，對我來說，機會難得。”
明夏的情況，二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李悠然也忍不住表了個態，“我覺得明夏該去。既然是仇人，對九霄肯定是有一定的了解。”
明夏充滿希望的看著南江。
青丘跑到半路就遇到了正朝這邊走過來的南江、明夏和李悠然，頓時吃了一驚，一個飛躍從樹枝上撲進了明夏懷裏。
“你怎麽來了？”青丘有些著急的看著他，“那個妖怪，他……”
明夏被他撞的向後退了兩步，“沒事。我想問問九霄的事情。”
青丘反應過來，但一顆心仍然砰砰直跳。
“別怕。”明夏伸手摸摸他的腦袋，“不是還有你嗎？”
青丘輕輕籲了一口氣，在明夏的下巴上蹭了蹭，閉著眼睛嘀咕，“這個家夥可不好說話。”
“嗯。”明夏並不擔心這一點。好說話就多說幾句，不好說話再想別的辦法。至少他們都能看出爾蜪似乎並不想與“第六組”為敵。
南江的腳步忽然一頓。
幾個人頓時警覺了起來，以為出什麽狀況了。
南江神情複雜的看看他們，輕聲說：“我突然想起來他是誰了。”
“第六組”的資料室裏有記載：蜪，其狀如犬而蒼身，食人從首始。
李悠然也露出恍然的神色，“他剛才含含糊糊說自己不是被封印進來的，卻又被困住……我就覺得哪裏不對。”
南江見明夏一頭霧水的樣子，抿嘴一笑，小聲的給他解釋，“蜪也是記錄在案的妖獸。當初設立大陣的時候，爾蜪大概正帶著他的族眾躲在西山。大陣一收，他們就這麽不走運的被關在裏麵了。”
明夏還是沒太聽明白。他記得塗慶和畢老板還曾經摸進西山呢，可見這裏並不是什麽完全封閉起來的小世界。
青丘提示他，“他們是食人妖獸，有黑曆史，‘第六組’不會給他們發平民證的。”
沒有平民證，就不能像塗慶他們那樣擁有自由平等的身份，無法享受平民擁有的各項權利，自然也不能隨意出入西山大陣。
“那他們一定很想要這樣的身份。”明夏問南江，“他們有機會爭取平民身份嗎？”
南江笑著搖搖頭，這不是他權限之內的事情。他隻是這個對抗妖族的係統裏伸出來的一隻觸手，或者一把刀。
明夏點點頭，“好吧，我們不給妖怪畫餅，但是可以跟他們談判呀。”
爾蜪沒有帶著他的千軍萬馬不聲不響地殺過來，恐怕也是有這一層意思的。
南江與他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不約而同的微笑起來。
李悠然走在最後，她來回打量這兩個人的表情，越看越是覺得古怪。她怎麽有一種老夫老妻抱著孩子去打預防針的感覺？
嗯，孩子不樂意去，但又不得不去，於是一家人都有些擔憂。但這擔憂裏，又透露出明朗的味道——因為事情並不是不可收拾的。或者說，他們前方的並不是完全的壞事。
李悠然扶額。她這是吃飽了撐的？想到哪裏去了？！
之前在青丘的意識裏看到的那一片廣場，距離開路車停下來的地方並不遠。如果蜪犬的速度與蠱雕相仿，那它們大概隻需要五六分鍾的時間就能把梅林中的二隊包圍起來。
看蜪犬的體型，明顯要比蠱雕更加適合奔跑。而且戰鬥模式可能也有區別，蠱雕更多的是用爪子，蜪犬有野狗的特性，在與獵物廝殺的時候更多的應該是用嘴——它的牙齒極其鋒利，咬合力不容小覷。
明夏走出梅林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就是或趴或蹲守在路邊的蜪犬。如果忽略掉它們眼裏的凶光，倒是很像一群聽話的大狗。
南江與他相反，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從犬群的後方慢慢走過來的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擒賊先擒王。
南江首先要對這位首領的實力做出評估，並以此為依據，評價整個族群的戰鬥力。
爾蜪大大咧咧的由著他打量，聲音裏卻透著一絲根深蒂固的輕蔑，“人類？”
“人類。”南江平靜的與他對視，“確切的說，是掌握著西山大陣的管理權的人類。”
爾蜪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
南江微微一笑，“談談吧。”
爾蜪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有很長時間，長到模糊了時光流逝那麽長的時間沒有接觸過人類了。其實西山也曾有人類出現，爾蜪偶爾也會好奇的跟著他們，暗暗觀察。
他們穿著古怪的衣服，有時候還會拿著一些古怪的東西，說著他聽不懂的話。這給了爾蜪一種感覺，外麵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他完全不能理解的樣子。甚至他們說的話，他也不能完全理解是什麽意思。
於是，爾蜪的心意就有些動搖了，有時會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應該出去。
雕王就是在這個時候找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