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童年
周飛羽一露麵,崔馨悅也不好再繼續之前的話題。他有點怕孫箬青在周飛羽麵前口無遮攔,但他顯然是想多了——他二姨闖蕩江湖這麽些年,怎麽可能會像他擔心的那樣幼稚。
“我的車有點低,二姨您還是坐前麵,讓小悅坐到後麵吧。”周飛羽將大行李箱放進跑車後備箱裏,還剩個登機箱要和後排乘客一起係安全帶。
“我坐後麵。”孫箬青看了眼車內空間道。
“不不不,我坐後麵,你穿成這樣不方便爬進來。”崔馨悅連滾帶爬地順著周飛羽掰開的前排座椅向前折疊的縫隙鑽進了後排,坐定後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小箱子,衝孫箬青抱怨,“怎麽這麽沉啊,你這是出差還是搬家?”
“我給你帶了各種調味料,你媽囑咐的,說你天天哭著喊著想要。”孫箬青咬著後槽牙道。難為她一個幾乎不下廚的人要專門跑去問同事到底花椒和麻椒有什麽區別,“一會兒你自己看看,為了給你帶這些玩意兒我少帶了好幾套衣服。”
崔馨悅幾乎要哭出來了:“青媽媽你太好了你就是我親媽!”
“我本來就是你親媽!”
周飛羽上車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麽一句。
——他缺課了嗎?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人物關係?
孫箬青見他麵露疑惑地掃了兩人一眼,勾起描畫精致的唇角:“對了小飛羽,忘了跟你說……悅悅是我親生的。”
周飛羽正要點火的手哆嗦了一下,車鑰匙掉在了車內地板上。
偏偏崔馨悅還坐在後座上一邊在手機上選擇一會兒要吃的飯店一邊信口開河:“你這些年把我寄養在老崔家都不來看我,真是好狠的心,你死心吧我是不會認你的。老周,你別理她——我們去吃燒烤怎麽樣?”
“青青阿姨……”周飛羽俯身撿起鑰匙,臉上強作鎮定地轉身詢問身邊的女人。他被這麽一嚇,連曾經的稱呼也冒了出來,“您說的是真的嗎?”
孫箬青神秘一笑,顧左右而言他:“他長得不隨我嗎?……悅悅你選好沒有?”
“哎吃這家吧,看起來不錯。”崔馨悅扒著座椅從兩個頭枕中間探出身來,擋在兩人之間,把屏幕上的圖片展示給兩人看,“四千多個評價,四星半,啥都有。”
“行啊,你想去就去。”孫箬青掃了眼圖片點點頭,“就這家吧。”
周飛羽有點摸不準這兩人的路數。
他聽著車上兩人聊天,完全插不進嘴。通過兩人的知道了孫箬青此次是來公幹,為了探望崔馨悅特地提早出發,在L城停留一晚,隔天晚上再轉機前往H城,待一切結束之後,直接回國。
也就是說,明天白天她還需要崔馨悅陪同。
麵對好久沒見的親人,崔馨悅一直探身趴在座椅背部說個不停:“青媽媽你現在養了多少隻貓了?還能數得過來嗎?”
孫箬青從大概十年前開始養貓,先是一隻兩隻,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越來越多,以致幾年前崔馨悅去看的時候覺得自己像是進了寵物店。
他在裏麵待了一個小時都沒數清楚屋子裏究竟存在著幾隻貓,時不時就有個家夥站在天花板吊頂上衝他哈氣。
“我不會告訴你的。”孫箬青語氣堅決,“你肯定會告訴你媽,然後你媽就會罵死我。”
她現在也沒別的愛好,就是下班回家擼貓,她實在不想連這點私人空間都被擠壓。
“不會啊,我媽現在可喜歡小動物了。”崔馨悅道,“她天天晚上都摟著孫美麗看電視,還說狗皮褥子特暖和。”
孫箬青低下頭在手機相冊裏隨意一翻:“給你看我新領回家的虎斑,漂亮吧?”
“好看!看著真精神。”崔馨悅看著照片裏精神抖擻的黑褐相間的小貓,嘖嘖稱讚,“你家裏之前那幾隻會欺負他嗎?”
“臉最黑的那隻暹羅有點,別的還好。”孫箬青答道。
崔馨悅見周飛羽專心開車不說話,怕他感覺被冷落,連忙向他解釋:“青媽媽養了好幾隻貓,都特漂亮。”
“我知道。”周飛羽莞爾,“我媽現在養那隻就是從二姨那抱的。”
崔馨悅有點意外:“是麽。”
“她那隻貓貓其實是隻田園,但是長得特別好看,像是有點金吉拉血統。”孫箬青接話,“是我認識的貓友在家門口撿到的,不知道哪個混蛋不養了扔出來的,當時皮膚都爛了好大一片。你媽媽看到我發的照片第一時間就領養了,我都沒想到她會這麽果斷。”
“現在我媽為了它都不願意出遠門。”周飛羽提起這事都忍俊不禁,“出短差為了帶著它都要開車。”
“……真好。”聽著兩人聊起寵物的話題,崔馨悅也有點想自己的狗了。
大概沒養過這些小東西的人不能理解,那種每天都要忍受麻煩和解決它們闖下的禍,一遍一遍反省到底自己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要給自己找這麽個負擔,但過後還是會被它們柔軟了內心,離開了又無比想念的感覺。
大概有些人養孩子還多少圖個幾十年後的回報,像一門特殊的期貨投資,但養寵物則更多的給予的是人們當下就能感受到的情感交互。
——所謂羈絆,大抵是這麽回事,能夠支撐人們在世間堅持走下去的,一部分是“被需要”的責任。
不知足不覺間三人抵達了大半夜還稱得上人聲鼎沸的飯館。
晚上十二點還開著的飯館多少帶點酒吧的性質。崔馨悅找了家網上評分很高的美式飯館,一推開沉重的大門,他差點被聲浪掀翻。
“好吵啊。”他有點無奈地捂住耳朵。
然而這個時間再換一家店已經不太現實了,連眼下這家也即將在一個小時之後關門結束營業。
將車鑰匙交給停車場的工作人員,周飛羽隨後趕來,衝迎上來的服務生要求道:“幫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
“幾位介意坐室外嗎?”服務生示意幾人後門外的半開放空間,這會兒已經沒什麽客人,隻剩幾隻高大的取暖用的燃氣爐還在工作。
孫箬青看到兩人征詢自己意見的眼神,點點頭:“我可以。”
穿過室內喧鬧的人群,三人在服務生的引導下抵達相較之下安靜太多的室外庭院落座。叫了壺熱茶,崔馨悅開始給孫箬青翻譯菜單。
“前菜有基圍蝦,有煎餃,對了這個烤芝士土豆評價很高,可以要一個……奶油濃湯也不錯……主菜有牛肉漢堡,烤三文魚……”
“好啦你替我決定,我不怎麽餓的,想吃點素的。”孫箬青打斷他,轉頭衝正給自己倒茶的周飛羽問道,“小飛羽,你媽媽來過這邊嗎?”
周飛羽斂眸,避免手指碰觸杯沿,倒茶的手勢幹淨利落:“沒有。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她過來參加過典禮,三天就回去了。”
孫箬青追問:“和你爸爸一起嗎?”
“沒,就我媽自己。”周飛羽勾了勾唇角,像是自嘲一般,“他最好不來。”
服務生上前詢問點單,並告知這是結束營業前最後一次點單機會。崔馨悅自己吃不了什麽就隻要了一碗布丁,替他二姨叫了個烤三文魚。
“你幫我也點了吧。”周飛羽隨意掃了眼自己手裏的菜單,合上。
“哦,一個牛肉丸意麵。”崔馨悅抬了抬眼皮,選擇非常果斷,“你吃肉丸,我想吃意麵。”
服務生再次詢問了忌口和注意事項離開,周飛羽又再提起茶壺,崔馨悅自然而然地把手邊的空杯子推過去等他加滿。
孫若箐一直盯著外甥看,看了半天伸出手探身摸了摸他頸側的印記:“剛才我就想問了,你這脖子上……是被什麽東西叮了嗎?”
周飛羽輕咳一聲別開眼。
崔馨悅無意識地順著她的手按了下那裏,有點鈍鈍的疼。
“可能是吧。”他第一反應是可能是前一晚在公園被蚊蟲叮了不自知,但隨即忽然意識到什麽。
周飛羽又不守規矩。
他心虛的看了眼孫箬青,好像對方是真的沒看出來這個印記代表的意思——可能周飛羽齒痕長得跟正常人類不太一樣吧,嗯。
“回去給你上點藥。”罪魁禍首在一邊淡定地接話。
崔馨悅不著聲色地脫了鞋踩了他一腳。
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互動默契,孫箬青接過茶杯,歎了口氣:“你猜這次我是怎麽知道你們倆的事的?”
崔馨悅抬起頭來,很捧場地接話:“怎麽知道的?”
“本來我這陣子挺忙的,小飛羽他媽媽廠子裏一直也事很多。本來我倆有一段時間沒通話了,結果前陣子他媽媽打電話問我悅悅他們那的結婚習俗。我一開始還以為小飛羽找了個T市姑娘。”孫箬青說著咬了咬後槽牙,她都記不清知道真相的時候心裏那五味雜陳到底是哪一味先露的頭,“她以為我早就知道了,說到後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握著茶杯的十指指間染著酒紅色,室外昏暗的燈光模糊了她的歲數。
“我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立場看這件事,一邊是我自己的親外甥,一邊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孫箬青抿了口茶,低頭一哂,“我自認不是個思想古板的人,但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接受——你倆這個驚嚇有點大了。”
“二姨,這事是我們做得不對。”周飛羽認定她並不是全然讚成這門親事,心下也能理解,“這件事情發生的的確有些突然,後來也是因為種種原因一直耽擱下來,——是我不對,該有的禮數我都會盡快補上。”
孫箬青連忙否認:“我怎麽會是那種挑理的人。我知道你們有難處,所以這件事過去就過去了,我自己慢慢消化幾天也就好了。但是聽你媽媽說正忙著挑場地,想過年的時候辦兩場儀式。如果要走流程的話,我怕我們兩家之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
崔馨悅一頭霧水地看著兩人,覺得這裏麵可能大概會有他說話的份兒:“什麽東西?儀式?辦婚禮?不要不要不要。”
他一連幾個不要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他過自己的日子,幹嘛要搭個舞台演戲給全世界人看啊?
這件事周飛羽也不太知情,他隻是全權把事情委托給自己母親處理,也沒想過會有這些細枝末節的展開。但崔馨悅這全盤拒絕的態度讓他不由得好奇:“怎麽了小悅?你不喜歡婚禮嗎?”
崔馨悅一臉嚴肅:“我們已經有過儀式了,也拍過照片,為什麽要再辦一次,哦不兩次啊?這種事隻有第一次的感受是真實的,後麵就是在演了——找個酒店布置得千篇一律,司儀一張嘴全是說了幾萬遍的套話連你的名字都記不住,而你要在幾桌人麵前穿著租來的禮服演出你很幸福,說些狗屁不通的誓詞,隨時準備哭出來,然後被大家灌個爛醉,回到家別人再對我們倆品頭論足,尤其是倆男的大家就更獵奇了,估計能被八卦好幾年……這種事能免則免,反正我是沒這個愛好。”
“可是我要給你個名分啊。”周飛羽笑著逗他,“我們可以隻請很少的人,最親近的朋友和親人。”
“不要,大家都是關起門來過日子,你以為別人很在乎你和誰在一起嗎?”崔馨悅懟他,“人家隻在乎自己到底要隨多少禮包多大的紅包好吧?我們又不缺錢,幹什麽要搞巡回演唱會讓人家白白破個財過不好年啊?”
大概是這兩天徹底放飛自己了,崔馨悅現在說起話來像個憤青一樣咄咄逼人。
孫箬青看著兩人這番你來我往,心裏倒是放鬆了不少——他家悅悅能這麽直率的表達自己,想必是很信任身邊的人吧。
周飛羽明白崔馨悅的想法,也知道他輕易很難改變,便無奈道:“行吧,這事我們回去再談。”
孫箬青倒是很讚成崔馨悅的想法:“形式可以有,但是喧賓奪主就不好了。典禮辦得再盛大總有結束的時候,之後過得好不好還是看你們自己。”
“就是,說得好。”菜上齊了,有了娘家人撐腰的崔馨悅得意洋洋地用叉子從周飛羽的盤子裏卷了一坨麵一點點往嘴裏送。
吃完他又企圖去順一隻看上去很誘人的肉丸子,還沒用叉子挑起來就被周飛羽半途截獲了。
“隻許吃麵。”周飛羽低下頭壓低聲音警告他。
哼,小氣鬼。崔馨悅瞥他。
見周飛羽情緒有些低落,料想他是一片苦心被辜負,孫箬青連忙安慰道:“不要緊的小飛羽,這事我會跟你媽媽商量——我們家一直都是直來直往不講虛禮,到時候過年我們兩家一起坐坐,或者找個地方玩兩天都行。隻要你們兩個願意,我們兩家肯定是全力配合的。”
“那我可以在家待著不回去嗎?”崔馨悅舉手申請,“過年太冷了,我沒秋褲穿。”
“不可以。”孫箬青瞪他一眼,“警告你別蹬鼻子上臉。”
“……”你看,他就知道大人們說的都是騙人的。
什麽隻要他願意,他就願意死在老周身上。
說得好聽,到時候還不是回家過年配合兩邊家長的演出啊,他小時候又不是沒被硬凹著表演才藝當眾鋸木頭。他一拉琴大人們就嗑瓜子聊天,他嫌煩一停下來大人們也頓時不聊了問他咋不繼續拉了。
街頭賣藝好歹還能獲得觀眾掌聲呢,他就隻能獲得瓜子皮。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沒想到大概是嘴裏沒嚼碎的西紅柿粒就這麽進了氣管,他瞬間咳得天崩地裂肺都要嗆出來了。
毫不知曉自己已經被意淫了一遍的周飛羽連忙遞來溫順猛拍他的後背:“別急,喝點水。”
不知道為什麽,自詡一路大風大浪都見過的孫箬青,麵對眼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她竟然也莫名別開了眼。
現在的小年輕啊。
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