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趁人之危

  救護車的一側,崔馨悅坐在周飛羽和羅安之間,另一側周輝和兩個醫務人員擠在一起。


  周輝全程握著劉芳慧的手,小聲地叫著妻子的名字。


  他們的兒子坐在另一邊車廂的另一邊。劉芳慧手上掛點滴,已經恢複了一些意識,臉上罩著氧氣罩,白霧浮現,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周飛羽湊近去聽又聽不清。


  崔馨悅把自己裹在羽絨服裏發呆,眼下的情況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


  要不是本命年已經過去了,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做了什麽缺德事沒積攢好人品。


  不過現在沒人有精力分神照顧他,除了羅安。


  “你剛剛摔到哪裏了?嚴重嗎?”羅安湊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問。


  崔馨悅隔著褲子摸了摸摔傷的右腿:“沒事,已經不疼了。”


  “我能看看嗎?”羅安問道,“我怕你傷到膝蓋。”


  崔馨悅試著擼了下褲腿,穿得多,沒擼起來:“回頭再說吧。”


  另一邊,兩個男人之間焦灼的氣氛幾乎一觸即發,但兩人都默契地保持著沉默,隻專注地將注意力放在車輛中間的病患身上,彼此之間徹底放棄了溝通。


  救護車將他們拉到了最近的醫院,一群人跟著躺著劉芳慧的病床推行著進了急診。劉芳慧被徑直推進了搶救室,而周飛羽和周輝,作為患者的直係親屬,被指導著去掛號繳費來回奔波。


  崔馨悅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隻好站在人來人往的急診走廊裏候在搶救室外。


  “讓讓!”


  “前麵的看路!小心別撞到!”


  急診總是不分時間的繁忙,更多的各種各樣的病患被陸陸續續地送進來,走廊裏忙中有序,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跑完了手續的周飛羽氣喘籲籲地找到了他和羅安:“怎麽樣了?有消息嗎?”


  “還沒。”崔馨悅拍拍身邊的座椅,“歇會兒吧。”


  周飛羽狠狠地捋了把臉,惡狠狠地說道:“大爺的,他連個醫保卡都找不到。”


  “你別生氣了。”崔馨悅仰起頭看他,“保存體力吧。”


  舉凡發生這種事,總是熬神。他現在隻能祈禱自己拜過的那些神都能良心發現起點作用,千萬別讓小劉阿姨出什麽事。


  不然……


  羅安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周飛羽悶悶地一屁股坐到他身邊,一頭紮在他肩膀上,沉默了好久,出口就是一句抱歉:“對不起。”


  “傻子。說這幹嘛。”崔馨悅伸手摟住他,把他固定在自己身上,“我沒那麽脆弱。”


  周飛羽被他安慰得更難過了,幹脆徹底環住他把一部分重量都壓在崔馨悅身上:“等我媽好起來我們就走吧——我再也不想回來了。”


  直到他這是任性的胡說,崔馨悅也不反對,拍拍他的後背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讓我們紅塵作伴過得瀟瀟灑灑?那我不成拐騙周少爺私奔的狐狸精了。”


  沒什麽心情和他開玩笑的周飛羽聞言歎了口氣:“小悅……我好累。”


  攤上這麽個爹,是挺累的。


  “深表同情。”崔馨悅不痛不癢地說。


  偷偷跟進急救室的周輝被轟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門口的等候區幾排空長椅上自己兒子突兀地紮在他男兒媳的懷裏的驚人景象。


  頭一次看到這場景的周輝下意識地捂住左胸——他覺得自己也快挺不住了。


  他賭氣的坐在第一排椅子上,背對著兩人,眼不見心不煩。


  顯然劉芳慧的秘書是十分靠譜的存在。即使是在休息日,隻需提前一個電話通知,沒等多久,她已經領著一群人前呼後擁地衝進了醫院,帶著劉芳慧的既往病史和住院記錄,醫保卡,還有病例。


  有了這群幫手忙前忙後,周飛羽直接把責任扔給了周輝。


  他不是想當一家之主嗎?就讓他當個夠。


  也正在此時,注射過降壓藥物的劉芳慧已經徹底恢複了意識——經過一係列基礎體檢,她已經排除了致命疾病的可能。


  也算是有驚無險。


  “走吧,崔,我們去給你看腿。”羅安聽到了結果,挑了挑眉,似乎並沒有意外,而是要扶著崔馨悅起身,“反正來都來了。”


  “不用了,我真沒事。”崔馨悅推脫。


  “至少照個X-ray看看骨頭吧。”羅安嚇唬他,“我朋友之前去滑雪就是摔了一跤沒注意,過了半年發現自己當時骨折了,但是骨頭長歪了,所以要打斷重新長。”


  崔馨悅被他嚇得一哆嗦:“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你腿怎麽了?”周飛羽這才注意到崔馨悅起身的時候似乎右腿使不上力氣。


  因為好消息而鬆弛下來的神經似乎瞬間打通了接收身體上傳來的痛覺信號的通道,崔馨悅這會兒才重新感覺到小腿脛骨的鈍痛。


  “你沒看到嗎?他在樓梯上摔倒了。”羅安指指他牛仔褲褲腿上被刮破的痕跡,牽起崔馨悅的手。


  周飛羽忙不迭起身:“我跟你們一起……”


  他正要走,卻被劉芳慧的秘書叫住了:“飛羽!你過來一下,劉總找你。”


  周飛羽倉皇回頭,看了看一瘸一拐地崔馨悅和扶著他的羅安,又回頭看看一臉焦急的秘書,左右為難。


  “你快去吧,我看完就回來。”崔馨悅衝他擺擺手,催他快走。


  無法,夾在中間的周飛羽隻好衝羅安囑托:“你……照顧好小悅。”


  “放心吧,我會的。””羅安的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但焦急中的周飛羽卻無力再去細想這笑容背後的意思。


  羅安自認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他人生中最循規蹈矩的一段時光,大概就是從認識崔馨悅開始的。


  當然隻是相對而言的循規蹈矩,他並不是個修道士,崇尚的是及時行樂,自然過不來崔馨悅那種清心寡欲的生活。


  這是他刻在骨血裏的性格,是他無需刻意就會遵照的行為方式。


  所以他一邊喜歡崔馨悅的善良純真,一邊又很嫌棄他的傻。


  尤其是在觀賞了今天這麽一出大戲之後,崔馨悅是個不知道為自己著想的傻瓜的形象在他心裏更穩固了。


  他本性像貓,從來不會認定一個人。他會喜歡一個人,會習慣一個人,但是同時,又會很嫌棄那個人。


  看診的時候,崔馨悅的小腿已經青紫了一大片,虧得脛骨周圍皮薄肉少,腫得不厲害,但淤血依然把皮膚撐得發亮。


  他的腿很白皮膚很好,羅安早就知道。隻是眼下細膩白/皙的皮膚下埋著的卻不是完好的血肉。


  這就是崔馨悅犯蠢的代價。


  非要選那個男人,要義無反顧的和他回家,未來甚至可能還要為他照顧整個家庭打理這一係列複雜的人際關係。


  這在羅安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傻得可笑。


  ——如果你選我,你現在一定不是這個樣子。


  他在心裏嘲笑崔馨悅的傻氣,可表麵上仍然表現得紳士體貼。


  拍完了x光片,等到了無事的診斷結果,崔馨悅去藥房領了醫生開給他的跌打油就要回去找周飛羽:“都說了沒事嘛,你非要嚇唬我。”


  “確認一下總沒壞處。”羅安拉住他,“你要去哪?”


  “去找老周啊,不然呢?哎!哎!”他被羅安扯著往相反方向的醫院門口走,“你幹嘛啊?!”


  “你還回去!”羅安突然暴怒,衝他咬牙切齒。他覺得崔馨悅簡直蠢得沒藥救——大概他和貓最大的區別就是,他還做不到完全的袖手旁觀,“你也不看看人家需要你嗎?”


  崔馨悅頭一次被他吼,瞪圓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


  “怎麽……怎麽就不需要了……”崔馨悅嘴唇囁嚅著小聲反駁。


  羅安這麽生氣,嚇了他一跳。


  羅安氣得拉著他就走:“我看你是真傻。”


  “你放開我!”崔馨悅被他扯著走了兩步,他這一天糟心事遇到的太多,這會兒也不由得急了,用力從他手裏掙脫出來,執著地轉身往剛剛和周飛羽分別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跑去。


  羅安歎了口氣,無奈跟上他。


  然而等他挪到急救室,剛剛門前一群人熱鬧的前呼後擁的景象已然消失不見,隻剩下空空蕩蕩的一片長椅。


  崔馨悅掏出手機,想自己可能是忽略了什麽重要來電或是微信什麽的。可他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在過去的一個小時裏,並沒有人找他。


  “大夫,剛剛那位姓劉的病人呢?”沒別的辦法,他隻好去導診台問值班的大夫,期待對方會留下一些印象。


  “姓劉……高血壓昏厥那個是吧?”穿白大褂的大夫翻了翻手上的登記表,“來了一群人把病人接走了,說是轉院去了。”


  轉院?


  崔馨悅連忙追問:“是病情有反複嗎?為什麽會突然轉院?”


  “沒事,估計是想做進一步檢查吧。那病人應該經濟狀況比較好,有錢人都有自己相熟的醫院,很正常。”大夫見慣了生死,淡淡地合上本子,“真有事我們也不可能放他們走不是。”


  “哦……那就好。”崔馨悅放下心來,“謝謝您。”


  大夫道了聲不謝,忽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哎,你不是跟他們一起來的嗎?你怎麽沒走啊?”


  崔馨悅勉強地笑笑:“不知道,可能他們把我給忘了吧。”


  羅安雙手插著口袋站在一邊,一直等到崔馨悅和大夫聊完,等到他垂著頭一瘸一拐地往醫院門口走。


  但是站在醫院門口,崔馨悅又忽然覺得很迷茫——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這個城市對他來說仍然陌生。


  “小心!”


  羅安原本就跟在他半步之遙的身後,看他傻乎乎地站在那裏差點被衝進來的救護車撞到,一把將他拽進懷裏。


  尖銳的喇叭在崔馨悅身後響起,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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