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穆和他的主人確定關係已經三個月了,至今沒見過麵。不僅沒見過麵,連照片也沒傳過,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是靠著對彼此的想象在維持關係。喬揚覺得不可思議:“身體也沒看過?”


  “那當然看了,就沒看臉。”


  “你不怕他是個醜八怪?”


  “不看就永遠不是。”


  “你就不想他親手摸摸你?不想親口舔舔他?”


  “能找到同意不露臉的主很難得。”陳穆有點答非所問,“他人挺好的,也說得來。”


  “那不更該見見了?”喬揚越發不理解,“你都邁出找主這一步了,幹嗎還畏手畏腳?”


  就是這次,陳穆對喬揚講了學校裏的那個傳聞。說是去年研究生院的一個學長很不幸地被出櫃了,論壇上帖子沒刪的時候,他正好看到。那學長也是個奴,當時跟帖的不少人罵他變態,說他真給這世上的男人丟臉。


  “這是雙重打擊你懂嗎?”陳穆眼神暗下來,“別看都是gay,別看玩的是同一個遊戲,你是被操的還是操人的,你是被玩的還是玩人的,在圈外人眼裏是有區別的。其實在自己人眼裏也有區別,一旦鬧開了,更被戳脊梁的總是咱們。”


  “你是怕暴露身份?”喬揚問,多少被這樣的負麵消息震到了。


  陳穆說:“你不怕?”


  喬揚啞了。不過他仍堅持,真要那麽合得來,見一麵不至於怎樣。


  陳穆送完冰激淩,與一宿舍的“弟弟們”閑扯了一會兒,便告辭了。臨出門他遞給喬揚一個眼神,喬揚心領神會地開始換鞋,一邊換一邊念叨說冰激淩吃得他胃口大開,他得去買點宵夜,問宿舍裏還有沒有誰要稍東西?三個人全喊著要,加起來一共報了八樣,得分三個地方買,喬揚說:“累死我得了!”幸虧有陳穆,替他拎了一半。


  陳穆之所以叫喬揚出來,主要還是想傾訴。陳穆說他主人非要來找他,非說“十一”七天假加上調休,能有十來天的空閑,不見個麵就白休假了。他這一說,弄得陳穆也不好拒絕得太斷然。


  “多好的事兒啊!”喬揚眼熱死了,“你幹嗎不願意,你老是躲他多傷他心啊。”


  陳穆不言聲了。


  喬揚說:“你身上哪個地方他沒看過,你怕什麽啊?怕他看不上你?你夠帥了,你給他看臉絕對是加分項。”


  陳穆搖頭,說他之前為了理直氣壯地不給主人看臉,在主人主動提出用自己的照片換他的照片時,他忙不迭地求饒,說別別別,爸爸可千萬別……


  喬揚都無語了:“你是不是被誰刺激過啊?”他這話純屬無心,誰知正說中了。


  陳穆踢踢踏踏地走在便道牙子上,說他高三畢業那會兒的確有過一次失敗的奔現經曆。失敗到什麽程度呢?他連對方的人都沒見著,直接就被放了鴿子。事後他質問對方為什麽耍他,對方說不是耍他,是當天臨時有事沒去成,陳穆信他個鬼。果不其然,那之後他們的聯係便呈斷崖式劇減。陳穆認定是對方偷偷看過他,不滿意,因此連麵也沒露就把他給甩了。他到現在提起這件事都耿耿於懷,喬揚聽出他確實受了打擊。


  “神經病的眼神兒怎麽能信呢?”喬揚勸道,“真的,你多好啊!哪不好?我保證你主人見了你得叫你寶貝兒。”


  陳穆很欣慰但不信地看了他一眼,腳底下仍跟自己的影子較勁:“怎麽總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呢!”


  喬揚真想樂:“什麽趕鴨子,誰是架啊?”


  陳穆瞥他:“你正經點。”


  “我很正經。我很正經地羨慕你。”太羨慕了。眼看離國慶放假還不到一個星期,彭旭是一個字也沒對喬揚提過自己的安排,更別說有沒有打算見他了。


  “你得抓緊一切機會在他眼前晃,讓他一看不見你就覺得少了點什麽。”陳穆說起別人的事就格外來精神,一副過來人樣,“說白了吧,他嚐過一次還想嚐,不就自然而然想著你了。”


  喬揚有些泄氣,他的情況和陳穆不是一回事。首先彭旭不是gay;其次,他和彭旭之間所謂的主奴關係,和陳穆比,完全就是過家家,喬揚沒有一個明確的規則去遵循,這看似自由,其實最沒餘地。


  拎著兩大袋零食回到宿舍,他手都被勒麻了。消息框裏的對話仍停在他的那句認錯上,彭旭又不知幹嗎去了。他想了想,問彭旭說:【十一你回家嗎?】


  彭旭回得倒不慢,說:【不回。】


  喬揚:【你離家那麽近也不回?】


  彭旭:【我家裏又沒事兒等著我回去做主。】


  喬揚心說,我等著你給我做主呢。經過半個晚上的深思熟慮,他決定去找彭旭,一放假就動身,他要給彭旭一個驚喜,同時也不告訴家裏。他高中以來以各種明目存的零花錢已相當可觀,足夠他誰也不求地揮霍一陣子,就不知道彭旭高不高興接見他了。


  事實上彭旭壓根就沒做這項考慮,喬揚再跟他套話時,他已經和初中的幾個哥們兒有約了。


  喬揚一下就蔫了,他對他和彭旭之間的來往,從來沒有如此失望過。不是對彭旭失望,是對見不著彭旭失望,失望透了,以至於他看著彭旭發來的消息,根本提不起勁頭回複。他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說想牢騷,手指頭就是無精打采,一絲一毫也動不起來。他那麽隨遇而安的性子,這次也不行了。期望太滿,一旦落空,整個人都萎靡了。緩了好一會兒,他才有心情問彭旭:【你什麽時候定的啊,怎麽早沒聽說。】話裏多少還是有埋怨。


  但彭旭沒聽出來,彭旭哪知道他準備的那些驚喜不驚喜,彭旭隻是實話實說昨天才約的,機票都差點沒訂上。喬揚更想捶自己了:又自作聰明吧?還驚喜,你要早跟彭旭說,彭旭或許就留在學校等你了,天底下頭一號的大蠢蛋,你說你活該不活該?


  罵著罵著,他打了一行字:【我還以為你不回家就待學校呢。】


  彭旭說:【學校也沒那麽有勁。】


  喬揚:【同學也沒勁?】


  彭旭:【同學不等於哥們兒。】


  喬揚明白他的意思。彭旭不是那種走到哪都恨不得有人作伴的人,要熟到一定程度他才願意和人分享他的時間。開學才一個月,同學在他眼裏顯然還沒混到哥們兒的級別,喬揚幾乎沒聽過他講同學的事,隻有一個叫鍾程的舍友,據彭旭說還算投緣。


  不過這個鍾程經常不在學校。別說國慶長假了,自從軍訓以後不再天天查寢,他隔三差五就要回家,彭旭有回開玩笑地問他:“你家裏有孩子等著你喂怎麽著?”


  鍾程說:“我沒孩子,有媳婦兒。”


  “操,你不會在老家都結婚了吧,上學把家眷也捎來了?”


  彭旭這時對鍾程已有些了解:鍾程比班上所有人都大,馬上就二十一歲了。他高中因為打架曾退過學,後來在家附近的工廠打過一年工,再後來工廠裏待煩了,跟著舅舅出來幹裝修,去年才複讀又考的大學。


  鍾程性子直,有什麽說什麽,他從不遮掩他認為沒必要的事,他說他媳婦兒比他大五歲,是個上班族。宿舍裏其他人逗他:“女大三抱金磚,你這大五歲都抱一塊半了!”


  彭旭也難得八卦:“怎麽認識的?”


  鍾程說是裝修房子認識的,他那時給對方家樓上一戶刷牆,拆暖氣沒弄好把樓下給泡了。


  “操,你真行,你是泡人家麽,你是泡人家!”人家和人家,兩個詞的重音讓彭旭一強調,宿舍幾個人都壞笑起來。


  鍾程一點也不覺得被調侃,一本正經地說:“我們沒扯證,就是住一塊兒。”


  彭旭說:“那你可不自由了。”


  “我在家可自由,想幹嗎幹嗎。”


  大家馬上笑得更葷,紛紛起哄說,什麽時候讓我們見見嫂子?鍾程不接茬了,這是他唯一不接茬的時候。


  彭旭是在電話裏給喬揚學舌這一段的,喬揚聽著除了羨慕,還是羨慕。他現在羨慕所有能光明正大成雙入對的人,他跟彭旭撒嬌說:“本來還想去你學校看看呢。”


  彭旭說:“我們學校沒看頭。”


  喬揚說:“學校裏有你啊,我去看你。”


  “看我幹嗎?”彭旭跟明知故問似的。


  喬揚說:“我一個多月沒伺候爸爸了,想得慌。”


  “嘿,可真孝順。”彭旭先是笑,隨口說:“我回來時沒準從你那兒走,你那兒航班多,也方便,要是時間夠,就上你們學校看看去。”


  彭旭不過那麽一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喬揚已經美得找不著北了,當天就跑去跟陳穆嘚瑟,那意思現在可不是隻有他的那位會來找他了。


  陳穆說:“我又把他支開了幾天,我說我家裏有事,得回家。”


  “他信了嗎?他說什麽?”


  “沒說什麽,就說他正好也先回老家看看,他老家離這兒不遠。”


  陳穆是能躲一天是一天,喬揚歎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換成喬揚,吃飯都得掉渣,因為樂得嘴合不上。


  實際別說嘴合不上了,假期剛過半他被一個好消息砸得連覺都睡不著了:彭旭比原定計劃提前到了,整整提前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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