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可柔
花未九敏銳地察覺女子似乎有什麽觸景生情的地方，她本來做這首詩就是因為想到了慘死在井中的那名女子，因此詩裏麵難免帶著一些愁緒，倒是破壞了詩會和諧的氣氛。
“姐姐有什麽心事嗎？”
女子拉著花未九的手朝著庭院深處走去：“沒有，就是聽到了妹妹做的詩，不由得就覺得人生無常而已。這女人的命，真的就如同浮萍一般，誰也不知道明日去到哪裏。”
花未九心中忍不住一凜，忍不住有所觸動，不由自主抓住女子的手問：“姐姐身邊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女子似乎想到了什麽事情，麵容憔悴了一些，抬頭看了看花未九，糾結著要不要說。這件事情在她心裏已經憋了許久，如今遇到一個剛剛來到汴京的少女，實在忍不住不吐不快。
“妹妹，說出來你可不要笑我。”她將花未九拉到一處僻靜的竹林，裏麵居然藏著一處小小的涼亭，“其實我不過是想到了一件小事。我跟妹妹不一樣，我在家中隻是一個庶女，我的生母本是家中的一個婢女，因為被老爺看中這才收進屋裏有了我。但沒幾年，便鬱鬱寡歡病重去了。”
花未九以為她要說的是與這案子有關的事情，沒料到卻聽到的是這種家族秘聞，女子解釋說：“這事情在城裏也不是什麽秘密，因此我自小對大看待大戶人家中的婢女就比別人不同。”
花未九點點頭，以為她在感慨這庶女的身份，於是對她說：“其實身份也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未來。”
沒想到她卻搖了搖頭：“我要說的不是我自己，”
花未九詫異：“那你說的是……”
“是一個侍女。因為舊主病重不治，她與舊主感情深厚，就忍不住去舊主的屋中為那人做了場法事，結果被人告訴了那家的族長，半夜打了個死去活來，早晨丟到西山亂墳崗了，哎，實在是可憐，這些人簡直不把婢女當人看。”
花未九安慰了她幾句，正要問這是哪家出的事情，卻發現她突然羞怯地低下頭，螓首低垂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花未九直覺地感受到一股帶著寒氣的目光，下意識抬頭看去，正迎上一雙澄淨如水的眼眸。
是他！@…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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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趙允！
他怎麽會來到這種地方？
今日璟王帶著羊脂玉的發冠，身上依舊是一襲月白色暗紋錦袍，腰間束著一條暗色的腰帶，更顯得身材頎長，眉宇軒昂。走進了看，花未九才發現這璟王真的是一副天人之姿。精致如剔羽的眉峰，眼神流轉間姿態閑雅，風流華貴之態盡顯。
璟王正在於身旁的男子交談，似乎聊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唇角微微揚起，帶起一絲俊美的弧度。但花未九確信，方才的確是那道目光沒錯
，與西銘寺中的目光一樣，冷淡，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又帶著一種探究。
難道他認出來是我？大理寺中的一名小吏？
想到此處，花未九忍不住又一次看向璟王。恰恰此時璟王也轉頭看向二人所在的方向，那女子明顯更為嬌羞了。
快點走，快點走.……花未九在心中念叨。她記得前次璟王便是用這種審視的目光看向她，這次她換成了女裝，想必璟王應該不會認出來，雖然她不知道璟王為何會留意到她這樣的一個小人物。
但，璟王頓了頓腳步，卻與旁邊那名男子朝著這邊走了過來。旁邊那名男子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模樣，眉目雖然比不上璟王那般精致，卻顯得開闊疏朗，極為英武不凡，明顯是個武勖世家的子弟。
“今日的詩會，本王本想來此散散心，沒想到居然遇到了可柔妹妹，不知這位是.……”璟王雖然在和花未九身邊的女子說話，但目光卻看向花未九的方向。
女子羞怯地回答：“見過璟王殿下，見過崔都尉，這位是大理寺金大人的侄女，姓柳，名月倚。”
璟王點點頭，看向花未九，花未九連忙裝作沒見過世麵的邊城女子模樣，低著頭對著璟王福了福身子。
璟王若有所思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比起方可柔略高出一點點，身上穿著一襲樣式極為簡單的鵝黃色襦裙，墨黑的長發隨意盤著一個鬆鬆的發髻，頭上斜斜插著一根碎花萃玉華勝，不施粉黛的臉上是精致無比的五官，微微垂著的頭在他看來有一種少女稚嫩的爛漫，如同無意間墜落凡間的精靈。
花未九雖然低著頭，但卻依舊能感受到帶著寒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她努力將頭低的更厲害，覺得自己的脖子上似乎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這璟王到底是什麽用意？
旁邊那名姓崔的都尉卻笑道：“原來是金大人的侄女，是聽他曾經提起有一位侄女遠在邊城，想必就是你吧？”
花未九硬著頭皮回答：“回崔都尉，正是小女。”
“沒想到老金居然有如此美貌的侄女，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崔都尉對著她微笑道，“若是不熟悉汴京，改日我登門拜訪帶你一同出去逛逛。”
璟王淡淡笑了笑：“崔都尉說笑了，別嚇到人家女孩子。你這種大老粗，懂什麽叫閑情逸致？”
前麵一句是對著二女說的，後麵一句則是對著崔都尉開玩笑，顯然這兩人關係極為熟稔。花未九想起來京中崔姓世家隻有江寧崔家這一戶，是數一數二的百年世家，祖籍在金陵一帶，如今留在京中的是崔家的長房，隻有兄弟二人，大哥如今已年愈六十，曾在朝中任同知樞密院事，官拜正二品。弟弟據說本是
個遺腹子，比長兄小了數十歲，想必就是這個崔都尉了。
崔都尉咧嘴一笑，很不以為然，似乎對璟王的打趣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本就英武，如今咧嘴一笑，更加陽光開朗，就連花未九的心情都跟著變好了許多，對璟王那種審視的目光也就不以為意了。
“三日之後，在皇陵西郊有一場小型的狩獵會，二位妹妹不知可有興趣？”璟王似乎想起了什麽，柔聲問道。
“狩獵？”方可柔雖然很想參加，但明顯對狩獵沒什麽興趣，有些忐忑，“可是我從來沒有打過獵.……”
璟王耐心解釋：“說是狩獵，其實不過是春遊罷了，往年這時候早已經去過了，但今年氣候遲遲未暖，因此便推遲了些。”
“西郊一帶景色極美，延慶公主、壽昌郡主想必都會過來，回頭我帶你們去烤飛龍肉吃！”崔都尉在一旁躍躍欲試。
“飛龍肉？”花未九忍不住有些好奇。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怎麽樣？來不來？”崔都尉見二人有些心動，繼續慫恿道。
二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這麽說定了，三日後我派人去接二位妹妹。”璟王擊了一下掌，與崔都尉結伴離開了。
二人目送璟王與崔都尉走遠，花未九連忙拾起來剛才沒完的話題：“方姐姐，你說的侍女是哪戶人家？”
“我，我不記得了。”方可柔明顯是不願意泄露對方隱私，吞吞吐吐說。
花未九又追問了幾遍，方可柔還是不願意回答，不過既然有了這樣的線索，隻要查起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至於那個狩獵會，其實她完全沒有興趣，更何況她今日換成女裝不過是權宜之計，根本不打算下次繼續穿成這樣出現，到時候隻要說已經回邊城了，想必璟王也不會繼續追問吧。因此花未九也沒有多問，匆匆尋了個由頭跟長孫燕雲告了個退，溜了出來。
楊秋白在崇德坊下了車，並未在大街上做過多停留，幾個穿插之間便進入了一個偏僻的巷子中。四喜早已經等候在一處矮門前，見到楊秋白過來，立刻迎了過來：“大人。”
楊秋白點點頭，從矮門中進去，裏麵竟然是一處偌大的庭院，正對麵是一座軒敞的大殿。這是由皇帝陛下授意，在京中私設的稽查司，專為查辦一些涉及到朝廷大員、邊疆戰事的部門。由於怕大理寺中有人泄露消息，因此此處僅有知情的數人知道。即便是參與海豐閣一案的差役，也僅有核心的幾個人知道這裏。
“事情查的如何？”
四喜在身後回答：“大人，剛剛在西山發現了一具屍體，經查驗死者與王文泉常穿的服飾完全一致，但由於西山多有狼群出沒，屍體被咬的有些殘缺
不全，很難判斷究竟是不是王文泉本人。不過據仵作的驗屍結果，屍體的特征都與王文泉基本一致，死亡原因是從山崖摔下致死。大人可要去現場看看？”
楊秋白沉吟：“是誰走漏的消息可查出來了？”
“有些眉目了，但還需要時間.……”四喜吐了吐舌頭。
楊秋白一邊沉思，一邊踏入大殿，裏麵的紅木椅上正端坐一人，手拿著一卷書看的入神。旁邊隨行的是兩名侍從，看臉上的神色明顯是練過數年功夫的侍衛。那人須發皆白，身上穿著窄袖圓領紫袍，看起來精神很是健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