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間，還有千溝萬壑

  我們之間仇怨太多，我父親是他的殺父仇人，我父親也因他進了監獄。 世界上有什麽話，是說一說就能消解這些仇怨的呢？ 然而小小的忘川卻不知道。 他興致勃勃地要遠山將“上次那個故事”講完，遠山就開始講了起來，遠山聽得入迷，要爬到前排來和遠山一起坐，我堅決不允許。 他們兩個人竟然這樣投緣。怎麽可以？ 一直到開到傍晚時分，天已經黑透了，終於到達黑石縣。 遠山和忘川聊得熱鬧，忙中偷閑地說了一句：“你車開得不錯！什時候方向感這樣好了？以前你都不認路。” 我冷冷地道：“嗯，以前我還不認人呢！” 遠山沉默。 我略覺後悔。沒必要和他置氣，隻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就好了。 車在城南加油站停了下來。我們找了地方烤試衣服，又吃了點東西，給車加滿油，這時一個極度消瘦的中年女人過來問我：“夏小姐，是你嗎？” 她正是給我打電話的人。 我讓她上車來，之後就聽她的指揮，一直將車開到黑石縣醫院。忘川累得睡著了，遠山用一床小毯子裹著他，很寶貝地抱著，專心地看他的睡容。 見我看他，他突然對我一笑。 我麵無表情地別過臉去。 中年婦女帶我去見的那個人我認識，自然，遠山也是認識的。 當年陷入賄賂案的A市大地產商嶽華，在招供的時候牽扯出一大堆官員，還莫名供出了多年前一樁盜竊案，導致我父親入獄，並被判無期徒刑。 此刻，他躺在特護病房裏，麵容枯槁，神情憔悴，頭發也已經掉光了。看到我和遠山進來，他眼中透出一絲光彩來，中年女人卻忍不住哽咽起來，跑到外麵去了。 我在他床邊坐了下來，柔聲問他：“大姐說，您有話要對我說？” 他良久才點了點頭，然而又不說話了。 我看了一眼遠山，他抱著忘川也坐了下來，耐心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忘川扭了扭身子，說要尿尿。這句孩童的話不知道怎麽刺激到嶽華了，他幹枯的眼裏竟流出眼淚來，抖抖索索說了一句：“那幅畫，不是你父親偷的。” 我和遠山同時站了起來，我撲過去抓住了他的肩膀問：“你說什麽？” “老師沒有偷過那幅畫，是有人逼我這樣做的。我被他們拉下水了，真要判隻怕一輩子都出不來了。是他說，隻要我指證你父親，就幫我減輕罪名。我信了。還真的隻判了我三年。” “你說什麽？當初我們找到你，你信誓旦旦地說是夏亦和偷了畫，夏亦和自己都認罪了！”遠山不相信地說。 我憤怒地看他，眼睛裏簡直冒火。 “不是，不是老師偷的，我願意寫保證書。” 嶽華搖頭，抖抖索索說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你們說，天道是個什麽東西？我就判了三年刑，連一年都沒有服完，就發現得了這個病，保外就醫，隻可惜我好不了了，這病沒得治。這幾天我都在想我這一生，我這個人不算多清白，但是老師對我有恩，我母親過世的時候我連回家的車費都沒有，是他給我掏的錢。冤枉他我始終覺得心中有愧，受不了，我不想帶著這個愧疚到地底下去。你們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