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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東海倒懸山

  九月初九,江共飲乘海船去往倒懸山,不等靠近,便望到一座倒懸的尖塔型巍峨高山,不禁嘖嘖稱奇。


  仿佛上古大神親手打磨過一般,倒懸山三麵山壁光滑如鏡,旭日映照,反射出微弱的淡紅光華,瑰麗而又奇特。


  在靠近些,江共飲便望見一條爬滿海藻鮑魚的粗長鐵鏈如一條鋼鐵巨龍自海中盤旋而上,一直伸入被雲霧籠罩的山頂。


  望著這條每一環都有海船大小的巨大鐵鏈,江共飲不禁興奮的攥緊了拳頭,心道:“且不說這倒懸海麵的倒懸山,光是這條每環都重達萬斤的鐵鏈,就絕非人力所能為,當年始皇帝何等大手筆,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鹹陽,銷鋒鏑,才不過鑄了十二金人,放在這裏,至多不過鐵鏈上十二個不起眼的小鐵環而已。看來這裏真是傳說中的神仙山,隻要我爬到山頂,也許真能找到青春永駐的仙草,到時送給青玉,她一定高興!”


  如此奇景奇山,慕名而來的自然不止江共飲一人,獨掌倒懸山接送生意的海沙幫,每月都要發出十數條海船,載著千餘號人來此形勝或者登山,每人五百貫,包食宿,童叟無欺。


  海風猛烈,吃飽了船帆,十餘艘海船如離弦之箭向倒懸山駛去。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倒懸山已近在眼前,忽聽船老大扯著嗓子喊道:“風浪要大起來了,怕死的把繩子綁緊了!”


  許多誌在觀賞奇山奇景,而非登山尋仙尋仙草的普通人紛紛彎腰拾起甲板上躺著一條條的麻繩,手忙腳亂的往腰上係。


  果然過不多時,此起彼伏的海浪便洶湧起來,層層疊疊,道道都有七八丈高,拍打的海船轟隆作響,不住起伏搖晃。


  江共飲這些山上人自然無所謂,隨意一站,便能像釘子般釘在甲板,任憑船身如何搖晃,都不動如山,甚至修為高的,還能揮起衣袖將朝自己劈頭蓋臉砸來的浪花掃開,保持衣裳幹燥整齊。


  但那些隻是來遊覽形勝的普通人可就慘了,一個個如在水裏泡過的布偶般被海船拋來甩去,剛才還在左舷,過一會兒就滑到了右舷,吐得天昏地暗,若非海水不斷衝刷著甲板,恐怕船上都呆不住人了。


  臉龐黝黑,打著赤腳的船老大也是個山上武夫,見這幫凡人如此不堪,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山上人的熱鬧豈是你們這些凡人能湊的?花錢找罪受。”


  望山累死馬,本來近在咫尺的倒懸山山腳,在海船的高速航行下竟是又走了一個半時辰才到。


  靠近山腳時,天色已近正午,海上溫度升高,驅散了浪花撲麵帶來的涼意,洶湧波濤也逐漸平息。


  海船漸漸恢複平穩,船老大喊道:“我們到山腳了,有誰想上山看看的,現在就可以動身,千萬記得算好時辰,我們隻在倒懸山等到辰時就會返航!”


  船老大的話明顯是對江共飲這些山上人說的,因為甲板上的凡人已經臉色鐵青的躺了一地,連個能坐起身的都沒有,更別提踩著鐵鏈上山了。


  倒懸山三麵山壁皆朝外以極其誇張的角度傾斜,到山腳時,已經跟海麵形成了四十五度的夾角,看著就跟隨時要壓下來似的,即便江共飲已是三境武夫,經曆過大小數十場生死戰,仍覺得心有惴惴。


  十餘名船老大在十幾艘海船上喊完話,早已安奈不住的山上武夫和練氣士紛紛高高躍起飛向山壁。


  由於鐵鏈有六七丈粗,哪怕山壁傾斜,依舊能讓人從容行走,遠沒有傳說中的凶險,百餘名練氣士和武夫剛踩上鐵鏈,便驟然向身後身旁的同行者發難,一時間飛劍法寶滿天飛,刀罡劍氣攪成一團亂麻,生怕被人先得了倒懸山上的仙草和功法。


  江共飲好讀史書,對人心洞若觀火,知道這些武夫練氣士在巨大利益麵前絕沒有共享的可能,多半會第一時間大打出手,跳下船後沒有直接上山,反而一個轉折,踩著海浪朝另一麵山壁掠去。


  青衫飄過,海麵點點漣漪,江共飲花了一炷香功夫繞到另一側山壁,見跟自己想法相同的不過五人,心中一喜,腳在水麵一蹬,躍上鐵鏈。


  站在最前頭的一個背著巨型鐮刀的女子哈哈笑道:“咱們幾個都是為數不多的聰明人,我看這一路上就別明爭暗鬥浪費時間了,沒找打仙草和功法之前,任何一場的廝殺都毫無意義,你們覺得呢?”


  身後五十步處,位居第二的白袍男子摩挲著腰間寶劍的劍柄,微笑點頭,“我沒意見,偌大一座倒懸山,相信隻要找對地方,肯定能發現多不勝數的天材地寶,我們不過六人而已,各拿各的綽綽有餘,沒必要貿然開打,做那相爭的鷸蚌。”


  白袍男子身後的大漢甕聲甕氣的道:“隻要沒人惹我,我也懶得動手。”


  江共飲見大漢背著竹箱,身上卻不見半件兵刃,猜測是山上武夫中比較少見的暗器高手。


  站在第四位的又是名女子,背著長劍,身材纖細,肩頭站著一隻穿著皮甲的五彩鸚鵡。


  “我同意,上山路還很長,沒必要在山腳就大打出手。”女子道。


  江共飲身前是個身材普通的漢子,穿著粗麻衣,扛著一根鐵扁擔,他憨憨笑道:“不打架最好,俺就是來碰碰運氣的,可沒打算把小命交代在這兒。”


  四人見第五人竟這麽個普通漢子,心中不禁輕視幾分,點點頭看向隊尾。


  江共飲笑道:“我也沒意見,隻是打頭的幾位請小心些,聽說倒懸山上的鮫人很厲害。”


  隊首五大三粗的女子哈哈笑道:“放心放心,若是碰上那什麽鮫人,我便一鐮刀剁了他的魚頭,給大家燉湯喝。”


  眾人笑笑,開始沿著鐵鏈往上行去。


  倒懸山越往上越寬廣,最底部則方圓不過數裏,六人沿著鐵鏈盤旋飛掠,不多時就繞到之前海船停靠那側。


  此時下方打成一團的武夫練氣士已大部分決出勝負,海麵上腥紅一片,飄著數十具浮屍。


  遠處海船上,那些被折騰了半死的遊客也緩了過來,正端著海碗一邊吃飯,一邊饒有興致的對剛才那場亂戰品頭論足。


  能交得起五百貫船錢的,都是見過世麵的富貴人家,死幾十個人實在不算事兒。


  一個打算緩口氣就再接再厲打翻身前對手的武夫朝頭頂看了看,頓時一臉震驚的指著江共飲幾人大叫,跟著雙腿一縱,飛起七八丈高,想去抓江共飲腳下鐵鏈。


  可惜他距離江共飲有十七八丈遠,奮力一躍不過才飛了半成,正打算腳踩山壁借力,沒曾想竟腳下一滑直接墜入海中。


  其他武夫和練氣士也發現被江共飲人搶了先,頓時亂成一團,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施展輕功奮起直追。


  跟著,這些人不管是用內力粘附山壁借力的,還是打算用兵刃直接刺入山中做支撐點的,都跟之前那個打滑的武夫一樣下餃子似的墜入海中。


  上方,白袍男子惋惜的道:“可惜這山壁太怪,用真氣和兵刃竟都粘附不上,否則我們大可以在那一邊施展晴空,把鐵鏈當梯子使,讓這幫傻瓜繼續在這邊打生打死。”


  “別看熱鬧了,再有一會兒,他們就能琢磨過味兒追上來。”身後背竹箱的漢子催促道。


  誰都看得出來,這漢子對看熱鬧沒有半點興趣。


  白袍男子微笑點頭,繼續朝山上掠去。


  六人都是三境高手,施展輕功後快若疾風,隻半個時辰,就沿著山壁繞了四十多裏。


  可眼看著距離海麵越來越高,周圍卻除了光溜溜的山壁再沒半點異樣,甚至連株野草都沒有,六人不禁眉頭微蹙,腳步也慢了下來。


  他們到寧可這時有鮫人突然發動襲擊,那樣起碼一切還在預料之中。


  又飛掠了一個時辰,腳下海船已小如指蓋,帶頭的女子終於停下道:“餓了,我先吃點東西,你們誰想先走一步,就直接從我頭頂過去吧。”


  說著盤腿而坐,從方寸物李掏出一大包夾滿了菜和牛肉的炊餅吃起來,覺得幹吃有些難以下咽,還順手又拿出一壺酒。


  白袍男子笑笑,也坐下掏出吃食,“巧了,我也餓了。”


  白袍男子吃的十分講究,從方寸物中掏出的不是裝滿吃食的包袱,而是一個擺了三菜一湯,一壺酒的托盤,擺在膝間慢條斯理的吃著。


  “活的挺講究啊。”五大三粗的女子揶揄道。


  “人生苦短,講究點才不枉此生嘛。”白袍男子舉起一盤炸魚塊,道,“跟你換兩個夾肉炊餅唄。”


  女子搖頭拒絕,“不可能,這麽一小盤東西想換我兩個菜肉餅,簡直癡心妄想。”


  白袍男子啞然,又從方寸物裏掏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這總夠了吧?”


  女子瞪大眼睛道:“你還真是舍得用方寸物啊,熱湯麵也往裏麵裝,就不怕壞了其他物件的靈氣?”


  白袍男子哈哈一笑,“有錢嘛,專門買了放吃食,別說湯麵,烤雞烤鴨烤羊都放了一隻。”


  女子咬了口才肉餅,將兩個餅擲了過去,“再加一隻烤雞。”


  白袍男子點頭,果真又拿出一隻烤的黃燦燦的烤雞,將三樣吃食往上一扔,便輕飄飄的落入女子手中。


  “我現在不餓,既然你們要慢慢吃飯,我就先走了。”身背竹箱的大漢道。


  “請便,我們絕不出手暗算,你可以讓身後三位盯著我們。”白袍男子微笑道,“我們的結盟缺乏必要的了解和信任,所以非常脆弱,相信其他幾位也會很緊張我們二人是否會遵守諾言,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他們,因為如今你們可以說是們同一陣線的。”


  背竹箱的漢子想了想,抱拳說聲:“得罪了。”雙腿一縱,一個起落便到了隊首女子身前,大步而去。


  “你們三位要趕路嗎?”白袍男子微笑道。


  那名肩上站著鸚鵡的女子想了想,搖搖頭,走到之前竹箱漢子的位置盤腿坐下,也掏出方寸物中的吃食吃了起來。


  “俺這人沒啥安全感,喜歡隨大溜,我也不走了。”扁擔漢子補上身前女子的位置笑嗬嗬坐下,沒用方寸物,直接從懷裏掏出兩個熱騰騰的炊餅大口嚼起來,還不忘轉頭問江共飲,“兄弟,你要不要來個炊餅?”


  江共飲笑著婉拒,也來到扁擔漢子之前的位置坐下,從方寸物中摸出隻荷葉雞和一壺酒。


  扁擔漢子見江共飲摸出壺酒,不好意思的問:“兄弟,能不能借壺酒給俺,俺之前跑的極,忘了帶酒,現在幹吃炊餅,喇嗓子啊。”


  江共飲直接將酒拋給扁擔漢子,滴水不灑,“說什麽借,都是江湖兒女,請你喝。”


  扁擔漢子哈哈一笑,仰頭灌口酒,舒服的哈口酒氣,豎起大拇指讚道:“兄弟是挺快人,等下了山,俺請你吃大席!”


  六人都沒有透露自己姓名和門派,此時他們是盟友,是對手,唯獨不是朋友,說姓名作甚,就算說了,也多半是假的。


  至於門派,倒懸山距離海岸上千海裏,飛鳥都不見一隻,可謂與世隔絕,哪怕是一流宗門的弟子又如何,打生打死的時候還能叫師傅宗主前來幫忙?死了又有誰能知道?

  不多時眾人酒足飯飽,收了吃食起身,江共飲往往身後與腳下的盤山鐵鏈,奇怪地說:“怎麽等了這麽久也麽沒人追上來,難不成也在吃飯休息?”


  扁擔漢子撓頭說:“該不是動靜鬧得太大,把那些鮫人吵醒了,所以在山那邊打起來了吧?”


  這說話呢,就聽頭頂響起一聲由遠及近的慘叫,江共飲五人向裏一躍,後背貼緊山壁拔出兵刃。


  因為奇特山勢,四人貼住山壁後都無法看到更高處,隻能屏息提防。


  忽然,兩個黑影從四人眼前一前一後閃電般墜落,江共飲等人皆目力驚人,刹那間便看清了兩個黑影的模樣,尤其是後麵那個,不但身長兩丈,渾身墨綠,還背上長鰭,腳上生有像青蛙般生著腳蹼!


  “前麵那個是背竹箱的漢子!”肩上站著鸚鵡的女子驚呼。


  在下落的瞬息,那墨綠怪物聽到了女子的驚呼,它轉頭朝女子眯眼獰笑,跟著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嘴咯咯輕笑,身子在鐵鏈上一蹬,猛地向山下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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