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下山
瘦猴看著猛翻白眼的楊柳,淺笑吟吟,眼眸中滿是關心的顧盼兒,燦爛的笑了一下,隨後便狠狠咬了口泛著油光的豬肉片,邊嚼邊嘟囔道:“肉真香,掌櫃的肯定拿油炸透了才燒的!”
食不言寢不語是孔老夫子定下的規矩,儒家弟子大多遵行,但江湖兒女大都不管這套,吃飯是多高興的事兒,不聊上幾句未免太沒氣氛。
“瘦猴,你爹娘咋死的?”楊柳問。
“在我出生後三天,突發疾病過世的。”瘦猴邊吃邊道,“聽掌櫃的說,我爹當時好像正在院裏給我打小木床,結果不知怎的,忽然就倒在地上死了,俺娘當時好像在給我喂奶,聽到動靜就想起來去院裏看看,結果剛走到門口也倒下。”
瘦猴並不忌諱談論父母死因,對他而言,父母實在過世的太早了,早到他都來不及對父母產生更深的感情。
楊柳“哦”了一聲,托著腮幫子道:“那你還挺走運的,起碼知道自己爹娘是誰,怎麽死的,生祭死祭還能去上炷香……”
瘦猴抬起頭,驚訝的看著楊柳,“你爹娘也早早的過世了嗎?”
“不提也罷,不提也罷。”楊柳擺了擺手,“一提就糟心。”
小丫頭從凳子上起身,揮手道:“我們回去吐納靈氣了,再聊。”
瘦猴點點頭,目送兩人上樓後繼續低頭吃麵。
回了雅間,楊柳明顯情緒不高,默默在凳子上盤腿而坐,實用空海和尚傳授的呼吸吐納之法緩緩吞吐靈氣。
顧盼兒見兔美、徐夢、小倩也在打坐修煉,不敢落後,也在躺椅上盤腿打坐,一時雅間中輕悄悄的,隻有輕輕地呼吸聲。
此時此刻,除了呼呼大睡的衛青和鬱悶無比的梁壁,所有人都在抓緊時間打坐吐納,除了蘇燕、顧盼兒這些不知情的想借靈氣提高修為,其他人都明白,此時他們越是表現的自然,就越能騙過乾坤宗。
臨近中午,那股讓人神清氣爽的淡淡清氣逐漸稀薄消散,眾人幾乎同時睜開眼睛,長長的呼了口濁氣。
此時衛青終於醒了,剛一睜眼,便覺得頭疼欲裂。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正在用力揉太陽穴的衛青一轉頭,就看到大哥端著茶碗走了進來。
“醒了?”莫毅道。
“嗯……”衛青神情恍惚的點點頭,懊悔的道,“大哥,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太難受了。”
莫毅一笑,將茶碗遞給少年,“喝了吧,空海師傅配的醒酒茶,喝了會舒服很多。”
衛青道聲謝,脖子一仰,整碗醒酒茶就進了肚子。
“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喝的。”少年吧唧下嘴回味。
“嗬,起來洗漱吧,中午了,我們吃過午飯就要離開了,不能壞了乾坤鎮的規矩。”莫毅道。
“啊!都中午了!”衛青一咕嚕從躺椅上爬起。
兩人下樓時正巧遇到宿醉嚴重的高清玉,頭發亂的像雞窩,臉也蒼白的嚇人,正扶著額頭往大堂走。
“高掌櫃,空海師傅配了醒酒茶,效果特別好,你要不要也來一碗?”瘦猴跑過來問。
“這不廢話嘛,趕緊端一碗過來啊,難受著呢……”
進了大堂,高清玉隨手摸著把椅子直接拉過來坐下,不願再往前多走一步。
瘦猴答應一聲,小跑回櫃台。
共飲,共飲,光聽名字就知道,江共飲當年也是個海量的豪俠,自然知道該給豪飲後的眾人準備什麽樣的飯食。
一碗醒酒茶,幾碗溫度適宜的白粥配著脆嫩小菜下肚,不論是衛青還是高清玉,都瞬間回魂。
“青玉,以後可不能在這麽喝了,傷身子,你不是山上武夫,喝不得大酒的!”江共飲語氣帶著責備。
“知道了知道了,昨晚難得高興嘛。”高清玉見江共飲還抿著嘴,似乎對自己的回答並不滿意,又加了一句,“好好好,怕了你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喝大酒了。”
“最好能努力修煉,別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江共飲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深情的說,“就當是為了我。”
高清玉有好多年沒被江共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土味情話,不禁嫵媚俏臉上飛起如煙紅霞,“好,為了你,我以後好好修煉就是。”
同桌吃飯的楊柳立刻被惡心的打個寒戰,“天老爺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頓飯看來是吃不下了。”
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隔壁桌,梁壁看著一桌的素菜氣的想掀桌子,心說:“他娘的,昨晚喝大的是你們,又不是我們,拿著一桌草糊弄誰呢!”
趙棟梁眼神何等犀利,立刻輕聲安撫道:“梁兄,小不忍則亂大謀,小不忍則亂大謀!”
梁壁狠狠的瞪一眼莫毅,點點頭,端起碗筷道:“吃飯吃飯,吃完回縣城了,這破山頭再也不來了。”
天近正午,日頭高掛天空,將圍繞乾坤山流動的雲霞照的格外縹緲鮮亮,宛如仙境。
江共飲知道此時鎮上百姓一定恨極了外人,未免多惹是非,便跟妻子一起帶眾人走僻靜小路下山。
饒是如此,仍被兩波乾坤宗巡邏隊撞見,若非高清玉是宗主血親,沒人敢惹,莫毅等人還真難以脫身。
出了小鎮,瘦猴依依不舍的跟眾人道別,轉身返回茶樓。
高清玉回頭望著那片依稀可見的廢墟,不禁嘖嘖,“好家夥,居然有人敢在乾坤宗的山頭鬧事,真是膽大包天啊。”
乾坤宗已下了封山令,梁壁高薪顧得攆夫自然不見蹤影,想到要步行下山,郡守公子不禁破口大罵,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幾個攆夫把錢要回來。
因為要一起離開,莫毅等人自然不能拋下梁壁等人不顧,卻也不願意遷就慢了速度,便讓馬豪帶著梁壁和胡強,桃嫵帶著蘇燕、徐夢,一起施展輕功下山,至於高清玉,自然是讓自己丈夫背著,又好好秀了一把恩愛。
也不知是不是蒼天保佑,莫毅等人未在下山是遇到最不願見的馬誌恒,隻撞上幾波把守山道的乾坤宗弟子。
“這都是我雙溪茶樓的客人,昨夜整晚都沒離開過茶樓,有什麽可問,讓開。”高清玉見那些弟子攔著莫毅等人問東問西,立刻不高興了,“怎麽的,你們難道覺得我和共飲會做出吃裏扒外的事不成?!”
為首那名三境弟子十分為難,心說:“我怎麽這麽倒黴,奉命把守山道居然碰上高清玉送客人下山,這到底該攔還是該放啊?處理不好,以後再宗門裏就裏外不是人了!”
猶豫半天,正要硬著頭皮放行,一名麵容和藹的婦人從山道下方飛掠上來,輕功之高,看的馬豪桃嫵歎為觀止。
“糟了,沒遇上馬誌恒,卻撞上了那個跟馬誌恒一起處理屍體的乾坤宗長老方金巧!”莫毅想起方金巧之前處理屍體的雲淡風輕,不禁心頭一凜。
“出什麽事了?青玉、共飲,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方金巧看到兩人身後的莫毅等十來個人,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一位六境武夫所帶來的壓力,好似山嶽傾倒,讓莫毅等本就身在死地的人瞬間喘不過氣來,馬豪有心挪開一步,卻發現自己的腳被死死的按在地上,無法移動半分。
“長老,弟子奉宗主之命把守山道,沒曾想碰到青玉師姑、共飲師兄送客人下山。”那三境弟子見方金巧來了,知道這事兒輪不到自己管了,頓時鬆了口氣。
方金巧聞言微微頷首,對跳下江共飲後背的高清玉問道:“青玉,如今乾坤宗被外地挑釁,在徹底洗脫嫌疑之前,任何人都隻能進不能出。”
高清玉從小就受方金巧照顧,把她當成自己半個親姐姐,說起話來十分隨意,“師姐,這些人昨晚陪我和共飲喝酒到子時,之後便幹脆都住在茶樓裏,整晚哪兒也沒去,沒嫌疑的,何必浪費時間審他們呢,再說了,他們要是參與了此事,早就和其他江湖人一起逃走了,哪裏能等到現在才下山。”
方金巧本就是賊喊捉賊,自然知道莫毅等人跟昨夜之事沒半點幹係,也不可能在“假乾坤”的隔離下看到什麽,加上一夜間屠戮了上萬無辜的江湖人,心中有愧,不願再多傷人命,便順水推舟道:“既然你和共飲能證明這些人未參與昨夜之事,那我也就不為難他們了,你們送他們下山去吧。”
高清玉嘻嘻一笑,“就知道師姐最通情達理了!多謝師姐!”
方金巧苦澀一笑,“好了,快送他們下山去吧,共飲,山道濕滑,記得注意安全。”
“共飲一定小心。”
江共飲帶著莫毅等人朝方金巧抱拳作揖,背上妻子,繼續朝山下掠去。
山壁曲折蜿蜒,如一條長龍攀附險峰,幾個轉折,眾人便沒入雲海,消失的無影無蹤。
方金巧望著愈行愈遠的莫毅等人,暗道:“真沒想到竟有人因為陪青玉和共飲喝酒而躲過一劫,實在是天意啊,天意……”
雲霧之中,水汽在石道上凝聚成一窪窪小水坑,江共飲擔心妻子安全,飛掠速度慢了下來,身後的莫毅等人自然也跟著慢了下來。
霧氣彌漫,能見度朝不過三丈遠,莫毅不經意的回頭,發現身後馬豪桃嫵等人各個一臉後怕。
“大家放心,過了這裏,下山的路應該就會很好走了。”莫毅故作輕鬆的道。
其實哪怕到了此刻,莫毅的一顆心也依然砰砰狂跳,後背衣衫甚至不等水汽打濕就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
六境與三境間隔著三道鴻溝天塹,絕不是他們這幫人聯手就能抵擋的,隻要方金巧有一絲一毫想斬草除根的念頭,他們所有人都必死無疑。
“他娘的,一想起旁邊就是萬丈深淵,心裏還真有點瘮得慌,這要是一不小摔下去,還不得摔個粉身碎骨啊。”馬豪笑道。
“我的飛劍術還不錯,若是踩著飛劍減速,應該摔不死。”因為心情實在太過緊張,桃嫵也不得不開個玩笑緩解心情。
楊柳在莫毅肩頭嗬嗬笑道:“馬大叔,大和尚,你們兩個可要走的小心些,不然那麽重的身子,摔下去別人想拉也拉不回來。”
空海和尚雙手合十道:“楊施主放心,若是貧僧摔下去了,一定不忘拉著你一起往生西方極樂淨土。”
楊柳一愣,隨即呸道:“呸呸呸,烏鴉嘴,本姑奶奶才不要跟你一起死呢,你這麽想找墊背的,就自己去廟裏找胖尼姑去,和尚尼姑什麽的,剛好湊成一對兒,佛祖看了也高興,說不定就封你們當金童玉女了。”
莫毅對前方有些啞然的江共飲歉然道:“他們兩個一路上天天這麽鬥嘴,讓江掌櫃見笑了。”
高清玉哈哈笑道:“這丫頭我喜歡,像我年青的時候。”
又扭頭對楊柳道:“小丫頭,要不要留在雙溪茶樓,將來若是我沒能跟老江誕下一兒半女,就把茶樓傳給你。”
楊柳想了想,做天真狀道:“嗯……把茶樓傳給我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想我留下來,那是不可能的,我還要跟著大哥闖蕩江湖當一代女俠呢。要不……這樣吧,你立個字據,就說將來把茶樓傳給我,回頭我有空會時常來看你和江大叔的。”
莫毅沒好氣的拍了拍楊柳膝蓋,“別總想著占人家便宜。”
“哦……”楊柳朝高清玉吐了吐舌頭。
高清玉哈哈大笑。
由於空海和尚還不是山上武夫,走到山腰附近,一身武人內力便再也支撐不住,眾人不得不停下休息片刻。
好在雲霧層已過,陽光灑下,春光明媚,總算勉強驅散了些心中陰霾。
“江掌櫃,我能問問你的傷勢嗎?”莫毅知道一路行來,若沒有江家夫婦,他們這些人多半會被乾坤宗滅口,便起了散財童子的心思,自己那瓶從阿西卡處搜刮的傷藥品級不低,說不定能有奇效。
江共飲從方寸物中掏出一張小馬紮讓妻子坐下休息,又取出件披風輕柔的披在妻子身上,自己則聳了聳肩,“其實也沒什麽的,無非就是丹田氣海和脊柱受了創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