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駝背女子的過去
趁著胡強去請大夫的功夫,徐夢先將昨日的戰果略略說了一遍,讓薑若盼和溫同武二女先吃顆定心丸,之後等大夫來給二女仔細瞧過,出去開藥煎藥期間,才開始娓娓道來,講述起昨日一戰的始末。
瞧不出來,這個長相嫵媚的姑娘竟很擅長講故事,將昨日一戰講的繪聲繪色,跌宕起伏,連一心隻想著報仇雪恨,不怎麽關心其他五鬼死活的溫同武都聽得入了迷。
“回了縣衙以後,莫公子便帶著桃女俠、馬大俠等人回了江霞客棧可惜,而趙縣令和趙公子等人,則率領一眾軍卒賊曹連夜去了魚不歸,打算趁勝追擊直接蕩平六鬼窟。”徐夢用蔥段般的指頭點著嘴唇,看眼窗外天色,猜測道,“嗯……估摸著現在應該以及分出勝負了……”
說完,三女一起陷入沉思,卻不知各自在想些什麽。
窗外,幾隻麻雀飛過,落在院中一顆梧桐樹上,嘰嘰喳喳的叫著,將三女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要去江霞客棧向桃女俠、馬大俠、莫少俠當麵道謝!”溫同武堅定的道,“沒有他們,我昨天肯定沒有和丁無常單打獨鬥的機會,恐怕早就被亂箭射死了。”
“好,等你的傷口愈合了,我陪你一起去!”薑若盼道。
一想到自己被莫毅從水中抱到船上,薑若盼俏臉微紅,心頭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有點甜又有點酸的情緒。
“等傷口愈合?那得等到什麽後去?!”溫同武搖頭道,“等吃了早飯,我立刻去江霞客棧道謝。”
“啊?這麽急嗎?”薑若盼驚訝道。
“嗯!他們三位對我有大恩,如果我不在醒來的第一時間趕去道謝,以後就沒有顏麵在行走江湖了!”溫同武固執的說。
“這……”薑若盼看著全身裹著紗布的溫同武,猶豫半天,才點頭道,“好吧,那等會兒吃了早飯,我就請人抬你過去。”
溫同武正想道謝,卻聽外麵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這麽早就要出門嗎?”
三人一愣,隨後都歡喜的朝門外看去,莫毅等人站在門外微笑。
“能進來嗎?”莫毅道。
“莫公子,快請進,快請進!”
徐夢眉花眼笑的起身迎接,薑若盼也笑臉相迎。
對於武夫而言,每日以運轉周天之法睡一個時辰,便能夠達到普通人睡三四個時辰的效果,所以哪怕莫毅等人昨天聊到深夜,今早依舊早早的起了床,想著左右無事,便一起來了仁心醫館。
桃嫵對溫同武頗為欣賞,徑直來到床前問:“你感覺怎麽樣?”
溫同武不顧傷口咬牙坐起,朝桃嫵三人拜謝道:“望北村溫同武,謝過三位大恩,將來若有任何差遣,溫同武萬死不辭。”
說完在床榻上連磕三個響頭,身上傷口頓時崩裂,殷紅的鮮血眨眼就浸透了紗布。
莫毅見溫同武向自己磕頭,下意識就想讓到一邊,被桃嫵和馬豪拉住,三人一起站直身子受了溫同武三拜。
“你的心意我們知道了,快躺下休息吧,你的傷口很深,不好亂動。”桃嫵道。
溫同武不是不知道疼,隻是有些事情,哪怕疼死也必須要做,這關乎她的武道。
感受著渾身如潮水般湧來的劇痛,溫同武抽著冷氣躺回床上,結果壓倒了後背的傷口,疼的她齜牙咧嘴。
空海和尚知道自己該出手了,唱句佛號來到窗邊,掏出一瓶上好金瘡藥道:“女施主,你的傷口崩開了,需要重新上藥才行。”
“有勞大師了……”溫同武顫聲道。
作為江湖兒女,溫同武自然不會再要命的時候講究什麽男女有別,何況醫者父母心,還是個四大皆空的大和尚。
莫毅遞過來剪刀和幹淨紗布,為了避嫌,帶著馬豪、衛青一起轉身去了屋外。
關上房門,剛想感慨幾句,卻聽屋裏薑若盼、楊柳、徐夢,甚至空海,都發出“呀”的一聲驚呼。
“空海師傅,出什麽事了,要不要把大夫喊來?”莫毅忙問。
其實他這也是病急亂投醫,空海和尚的醫術早就跟市井明醫不相上下,若是有什麽問題連空海都解決不了,那除了張仲恒和那群宮廷禦醫,這世上估計也沒幾個大夫能解決得了。
“莫毅,你們都進來……”屋內傳出空海的聲音。
莫毅三人推門而入,就看到了裸露著後背側躺的溫同武,三人也是驚呼出聲。
紗布已經剪開,三條長長的創口已被上好金瘡藥覆蓋,如結了一層粉紅色的痂,但讓莫毅三人吃驚的不是這三條創口,而是溫同武彎曲的背脊上那兩隻黝黑的手掌印。
“這莫非是喪魂掌?”馬豪皺眉道,“溫姑娘,你莫非不是天生駝背?”
溫同武的脊柱扭曲處赫然印著兩隻黝黑掌印,這不能不讓人懷疑。
溫同武此時是麵對牆壁側躺,沒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卻聽她輕聲道:“嗯,我的脊梁是丁無常打斷的……”
跟著,他便訴說起了當年丁無常欺師滅祖的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下雪天,一個溫同武永生都難以忘卻的下雪天。
當時正是大年三十,轉過天來便是新年,一生隻收了周正,丁無常,溫同武三名弟子的賈旭,特地帶著大徒弟周正,二徒弟丁無常去山裏打了頭獐子回來,想著晚上一起吃著獐子肉守歲。
回了隱居的茅屋,年僅十六歲的溫同武正在準備年夜飯,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探頭一看,頓時眉花眼笑,“師傅,大師兄,二師兄,如今大雪封山,你們居然還能打這麽大一頭獐子回來,真是好本事哩!”
年逾花甲的賈旭哈哈一笑,撫須道:“運氣好,運氣好而已,小武啊,飯菜燒的怎麽樣了?我們三個在山裏轉了一下午,可都餓壞了。”
“做好了,最後一個菜馬上出鍋!”溫同武看著肩扛獐子的大師兄笑道,“大師兄,我力氣小,這大一頭獐子我可料理不來。”
周正是個身材魁梧,模樣憨厚的漢子,他為了下肩膀,將獐子丟到地上,笑道:“放心,知道你是個憊懶丫頭,這獐子我親自料理,一半烤一半燉。”
溫同武嘻嘻一笑,繼續去料理那道鴨架子燉白菜。
作為一個被師傅在大雪天抱回來的嬰兒,在溫同武眼中,師傅就是父親,大師兄就是大哥,被大哥說幾句憊懶丫頭什麽的,根本不算事兒。
“師傅,您先跟二師弟進屋吧,我這裏一會兒就好。”周正道。
“師兄,這次還是讓我來吧。”丁無常攔住了要去廚房取銅盆接血的周正,“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是吃現成的,說起來臉都紅,這隻獐子就交給我來料理吧,你和師傅都進屋歇著。”
“這……”周正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他從沒見過師弟下廚。
“嗬嗬,師兄,師弟我雖然家境尚可,用不著下廚,但當年為了尋訪名師學藝,也沒少自己在荒山野嶺料理野味,你就放心進屋歇著吧,陪師傅喝口酒暖暖身子。”丁無常說著就將賈旭和周正推進了屋,自己去往廚房。
“二師兄,你太卑鄙了。”廚房裏,溫同武忽然道。
“嗯?怎麽了?”丁無常身體微僵。
“你會燒菜居然也不早點說,這幾年天天吃現成的,也不來給我幫個下手,哼,實在太卑鄙了!”溫同武鼓著腮幫子不滿的道。
“啊?哦,嗬嗬,好,那以後就換我來做飯,讓你天天吃現成的。”丁無常笑道。
“嘿嘿,我開玩笑的,燒菜做飯這種事,我早就幹順手了,一天不進廚房渾身都不自在。”溫同武自然不會真跟師兄計較這些,師傅說過,同門師兄弟,那就是一家人,不能計較太多。
丁無常端著銅盆出門,將要跨過門檻時,忽然轉頭道:“師妹,你的鐵棒功練得如何了?”
溫同武隨口道:“一般般,大冬天的不太想動彈,練功的事兒等開春雪化了再說吧。”
丁無常眼神閃爍,“練功還是要用心練的,別辜負了師傅對你的期望,師傅的鐵棒功可是不輕易傳授弟子的。”
溫同武還不知道丁無常早已對師傅不傳他鐵棒功而心懷怨恨,也沒當回事兒,隻是隨意的點點頭。
不多時飯菜便做好了,溫同武端著托盤去往裏屋,經過院子的時候看到二師兄已經扒下了整張獐子皮,連烤獐子的篝火也生好了,不禁讚了句:“二師兄幹活真麻利,真人不露相啊!”
惹得丁無常笑著點頭。
進了屋子,炭火已經屋裏烘的暖洋洋的,溫同武跑了兩趟,將飯菜都端上炕,這才歡天喜地的脫了棉袍,往炕上一坐,拿起筷子就要夾菜。
周中趕忙攔住,“師妹,先別動筷子,師弟還沒來呢,過年這頓飯一定要所有人一起動筷子。”
當年性格暴烈如火,憑一雙鐵棒打遍黃河兩岸的賈旭如今已成了隱居閑漢,他笑嗬嗬的道:“小武餓了就先吃點,女娃娃嘛,扛不住,我們兩個等這無常就好了。”
“嘻嘻,就知道師父對我最好了。”溫同武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後朝大師兄狠狠瞪了一眼,“哼,大師兄不讓我吃飯,這筆賬我記下了!”
“額……”周正頓時滿臉尷尬。
賈旭年紀大了,就喜歡看這些小兒女間的鬥嘴,樂的哈哈大笑。
兩人喝酒閑談,不知不覺就說起了丁無常的事。
“師傅,二師弟也呆了五年了,信心人品都沒話說,是不是可以傳他鐵棒功了?”周正問。
賈旭想了想,頷首道:“嗯,過了十五,你就傳他心法口訣吧……”
一旁已經吃了七分飽的溫同武立刻高興地歡呼道:“太好了,將來我們可以一起練鐵棒功了,萬歲!”
不多時,院中飄來烤獐子的濃鬱肉香,丁無常道:“師傅,烤獐子再有一盞茶功夫就好了,另一半也燉上了,不過燉肉是越燉越香,我打算用小火燉到明天早上再吃。”
“好,都聽你的。”賈旭笑道。
一盞茶功夫過去,丁無常端著香氣撲鼻的烤獐子肉進了屋,見桌上的菜已經動過,不禁眉頭微蹙,笑罵道:“師妹,不用說,又是你先吃了吧?沒規矩,隻有師傅才能動第一筷的。”
溫同武扭著身子吐了吐舌頭,“師傅特批我先動筷子,不高興你找師傅去。”
丁無常無奈苦笑,將斬成四大塊的樟子肉放在桌上,自己也脫了鞋坐到炕上。
“別光吃菜,也吃點烤獐子,補氣血的。”丁無常將一大盤樟子肉放在溫同武身前。
之後賈旭便拿起筷子,撕了條樟子肉放進嘴裏,笑著道:“無常,這樟子肉烤的相當不錯,辛苦了。”
丁無常笑道:“大家吃的開心就好。”
賈旭已經動了第一筷,年夜飯便算正式開席,周正和丁無常碰了一杯酒,也開始吃起菜來。
一時間聊天喝酒吃菜,熱鬧而溫馨。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周正按住肚子皺眉道:“我的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難不成是在山裏著了涼?”
賈旭也眉頭微皺,“我也有點不舒服,這是怎麽回事?”
作為武夫二境的高手,一口真氣護在丹田,按理說是不會像普通人那樣著涼肚子疼的?
咣當,溫同武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兩人轉頭看去,發現小姑娘已經疼的滿頭汗水。
“怎麽,你也肚子疼?”周正忙問。
話音未落,一掌自右側打來,正中周正右肋,周正口吐鮮血朝牆壁撞去,跟著桌上一陣掌風刮過,賈旭雙掌遞出,已跟突然偷襲的丁無常對了一掌,丁無常實力不濟,直接口吐鮮血跌下火炕。
周正撞在牆上,重新跌回火炕,噗的吐口鮮血,不敢置信的道:“師弟,你……你做什麽?”
一旁臉色蒼白的賈旭拋給周正一隻瓷瓶,呼吸微促的說:“這毒好生厲害,阿正,你快喂師妹服下解毒丹,她樟子肉吃的最少,中毒不深!”
周正右肋已斷了大半,整個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朝右歪斜,但接過瓷瓶,仍是毫不猶豫的將所有藥丸都倒進溫同武嘴裏。
師傅的言外之意他聽明白了,自己和師傅吃了太多樟子肉,中毒太深,已經沒救了,隻有師妹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