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守祭三年
張嬸就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
村子裏,張嬸住的離她最近,小時候她是張嬸一手帶大,對她感情很深,平日裏也是對她多有照顧。當她決定和陳阿牛成親的時候,張嬸可是樂得合不攏嘴,對陳阿牛這個俊朗的新郎官滿意的不得了,就跟自己嫁女兒一樣給他們張羅……
但現在都是往事了吧!
按照大炎的規矩,女子喪夫當守祭三年。三年之內,女子不得再嫁,而且必須要穿白色或者黑色的素衣,以顯示對亡者夫君的情深與尊重。現在的唐婉若正是穿著一身素衣,黑白相襯,頭上的發簪也變成了一對白絹花,一看就是標準的寡婦。
但這樣的裝束也惹了張嬸的眼睛,她不高興:“若若,你還年輕,這樣的裝扮太晦氣,取下來取下來。”
唐婉若別身,躲開了張嬸:“不,我與相公情深,即便沒有法令約束,婉若也自當為夫君守祭三年!”
要知道,在這裏,沒有人能看得起這身衣服。
說白了就是喪服嘛,誰能喜歡喪服?並且炎國法令中寡婦可以再嫁,但是實際上能再嫁出去的寡婦這少之又少。畢竟死了丈夫,大家都會覺得這樣一個女人不吉利,試問哪個男人放著那麽多未出閣的女子不要,要來娶一個為他人守祭三年的寡婦呢?
所以張嬸的擔憂不無道理,她還是希望唐婉若在19歲這個年紀繼續嫁出去。隻是法令說的守祭三年,他們全村人不說,外麵的人又怎麽能知道呢?
“不行,張大嬸不要勸我了,婉若一定要為相公守祭!”唐婉若的決心很堅定,“今天是相公逝辰百日,我要去看望相公,你們和我一起去嗎?”
張大嬸和王大爺互看了一眼。
“若若,阿牛是個好孩子,可惜命短,你去好好看看他,記得早點回來,有什麽事來找張嬸,知道不?”
相公留給她的除了這件血衣,就隻有當時散落在地上的手指頭。她拿手指頭埋入土,給相公做了一個墳塚。很小的墳,就跟一個小土包差不多,但卻是她最深重的思念。
“若若,你別傷了自己,阿牛是個好孩子,他突然去了,張嬸心裏也難受,可是你還活著,今後的路還長,總得先照顧好自己呀!”張嬸苦口婆心,唐婉若是她看著長大的,就跟自己的女兒一樣,她不能忍心看她變成這樣。
張嬸一咬牙:“我們和村長的老相交都談好了,他是咱們這裏的縣太爺,說縣裏正缺官媒,我們全村拿半年的糧食一齊為你舉薦,你……去做官媒吧,以後也算有個穩當的生計,可以養活自己。”
唐婉若麵無血色,但她聽到這是全村的人為她求來的活計,她抿了抿嘴唇。
……
天色已晚。夜風有些涼意。
唐婉若從夢中醒來,才發現自己又夢到了過去的事情。
夢裏那時她不過19歲,然而現在已經22了。
許多同齡的女子22歲已經為人母,相夫教子。而她隻能每天為各家未成婚的男女奔走配婚。官媒做久了是沒人要的,因為配的姻緣多了,就少了自己的福氣。她正好又是個寡婦,所以也最合適做這樣一份工作吧!
她收拾東西,跟相公“道別”。黑夜裏的山路並不好走,好在她經常走,已經熟門熟路。
不管她今生是否“所嫁非人”,但既然已經嫁了,就算後半生要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過,那她也認了。
所以能做幾莊媒就做幾莊吧,多替別人牽紅線,今生不負相公,來世你可願報答於我?
縣衙門裏,縣太爺和張嬸、王大爺幾個喝酒。王大爺是村長,也和縣太爺是多年的故交,在他麵前,縣太爺從來不擺架子。
“老王頭,哈哈哈哈,來,再喝!”他今天高興,那個困擾了幾任衙差的羅家女兒終於嫁出去了,保住了烏紗帽,他高興!
“縣太爺,你現在是縣太爺,成天就想著自己的烏紗帽,什麽時候給我們若若再配一婚?”王大爺敲著他的腦袋,噔噔響著。
縣太爺沒有生氣,但露出了難色。
這才過去一樁揪心的事情,他們就立馬又給他提醒了新的一樁煩心事。煩心事,這件事要是弄不好,別說烏紗帽了,就連命都可能要完!
縣太爺今天第二次又重重地歎出口氣。
“你,你這是什麽態度?”王大爺看他這副表情,借著酒意,佯裝不痛快了,“嫌棄我們若若?你看我們若若長得多好,知書達理,要說起來,那些官家小姐都可能比不上我們若若,寡婦再配一婚有這麽難?”
這個寡婦再婚也不是什麽難見的事,隻是大部分男人都想娶未出閣的姑娘,對於寡婦,那都是下下之選。
如果要說再有什麽真愛,到還是可以,但誰能給當縣第一官媒配個好官婚?
“老王頭,你別笑話我了,”縣太爺端起酒盅又喝了一盅,“若若是個好姑娘,很好的姑娘,為本縣治安穩定作出了巨大的貢獻!”配婚三百件,朝廷差點就要送牌匾來了!
“可是……”縣太爺很猶豫,瞄了眼窗外,湊近他們小聲地說,“最近有消息,朝廷有密文要下來了。”
“秘聞,啥子秘聞?”張嬸一聽到是秘密,兩隻耳朵就豎起來了。
這樣的八卦,令縣太爺很不爽。
“婦人之見,婦人之粗鄙!”他嚴厲地指責她,“這是朝中文武高官在朝堂上吵了好久的結果,聽說這一個密詔下來,說不定不少的地方官都得掉腦袋!”
“吵架?京城的官老爺們也吵架,吵架這事情我們最在行啦!”張嬸是個鄉村婦人,她不懂,“都是炎國的官員,都為了炎國和百姓好,為什麽要吵架?”
這讓縣太爺又找到了一個理由來批評她!
“婦人之見,婦人之見!”縣太爺不住地搖頭晃腦,“你們知道今天朝廷的文官之首,是何人?”
他神秘地問他們兩個。王大爺和張嬸互看了一眼,均是搖頭。
“是裴相!”縣太爺拍巴掌,“那你們知道當今的武將值首,是何人?”
這個王大爺知道:“哦,是那個,那個定國大將軍,白,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