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何人受益
這滿腦的疑惑是怎麽回事?他想著裴相最後那句話。他怎麽的就放心了?
這隻老狐狸這又是什麽意思?
他到底是想要他辦了唐婉若,還是不要他怪罪唐婉若?
陳炎君漸漸地坐回龍椅上,陷入了沉思。
宮裏的小公公端著一碗藥湯腳步急促仔細而又認真地向前走著。
陳炎君從前方踱步而來,小公公沒有看到。
李公公在一旁悄悄地瞅了一眼,一聲咳嗽。
“小桂子,你行色匆匆,見到陛下還不行禮!”李公公一聲責令,那個隻顧低頭走路的小公公立刻抬頭,看到聖上慌忙地立刻跪下。
“陛下萬福!”
他手中端著的藥湯灑出來了一點,陳炎君瞧在眼裏。
“這是什麽?給誰送去?”陳炎君問。
“稟陛下,是蘇神醫開的方子,給唐媒人送去。”小桂子畢恭畢敬地答道。
陳炎君的眉頭微皺。
此去前方不遠就是後宮蘇子絡所在的地方。他現在過來,正是有些事情要來見他。而這位小公公也正是走向那裏,卻是給唐婉若去送藥。
“唐媒人何在?”陳炎君問。
“在蘇神醫的寢宮裏。”小桂子答道。
陳炎君沒再問話,拂袖繞過他離開。小桂子恭敬地低著頭,直到陛下一行人徹底走過去後才起身,趕緊跟在後麵一溜小跑地跟上。
蘇子絡所住的寢宮。
唐婉若一陣劇烈咳嗽,即便在房門外都能聽見。
蘇子絡見狀:“唐姑娘,不如今日就算了吧。”他們麵前擺放著筆墨紙硯,今日正是要對唐婉若昨日閱覽醫書進行考核。
她手拿著筆,咳嗽的讓一滴墨滴到了紙上。
蘇子絡正要說話,門卻突然被推開。
“陛下到~”李公公在門口唱喝,炎周帝已經踏步進來。
唐婉若嚇得趕緊從凳子上站起,趕緊放下毛筆,看著他突然忍不住又是咳嗽。
“陛下……咳咳咳……”她還要堅持向他行禮,但後麵的話被咳嗽聲生生吞下,風寒越來越言重,以至於一開口嗓子就癢。
看她這個樣,陳炎君煩悶地擺手:“罷了,禮數就免了!”他轉頭,那位端藥的小桂子公公正侯在門外。
“進來。”陳炎君道。
小桂子有些懵,在外麵李公公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可能是還年輕,在聖上麵前做事還有些拘謹。在他讀懂李公公的眼色後,立刻進屋,將端著藥湯的案板高舉過頭頂。
陳炎君看著藥湯:“唐媒人身處要位,當多注意身體!”
呃……
唐婉若瞧著陛下,此時不慍不火的樣子,但怎麽就讓人感覺這麽奇怪呢?
“多謝陛下關心。”唐婉若還是行禮答謝,起身自己去端過那碗湯藥。
直接就口飲盡。
奇苦無比!
唐婉若被苦的皺起了眉,但還是一口喝光,沒有任何其他多餘的表示。
蘇子絡看著她,這個方子熬出來的藥湯能有多苦他再清楚不過了。此時,他想起了過去曾看到的那些女人,不論是宮中女子還是民間婦人,無一不會抱怨兩聲。但唐婉若這樣輕描淡寫,甚至一口喝下,到是和其他女子不同,一點也不矯情!
她喝完,將碗放回小公公舉著的案板上。
喝完後,也沒有任何表示。
連茶水都沒有喝一口。
蘇子絡不由得上前關心她問:“唐姑娘,要來杯水衝衝味嗎?”
他已經將茶杯遞上,唐婉若此時口中的苦味已經充斥到了整個喉管。該怎麽說呢?雖然這個味道奇苦,讓人十分難受,卻也不是不能忍受。唐婉若自己評價著,現在炎周帝在這裏,還有這麽多隨行的公公們,她隻是個普通的小婦人,隻是陰差陽錯的住在了後宮。她還不能隨著自己的心意就在這裏當眾表現出這番苦味。
那樣未免太過失態。
人生不也是一樣嗎?多少時候,苦,隻能自己品味著,卻不能表現給任何人。
他們既不能體會你口中的苦,也不在意你是否覺著苦。
她看著他,輕輕一笑,淡淡答謝:“多謝蘇先生。”
蘇子絡看著她。
好一個清奇的女子!
陳炎君擺手,小桂子公公和李公公一齊退下。蘇子絡的書童也退出了房間,唐婉若也正要離開,被陳炎君叫住。
“你要去哪裏?”
他這一聲,讓唐婉若有些愣住。
“啊?”她一口直接問。
陳炎君回過眼神,隻道了兩個字:“坐下。”
唐婉若聽罷,走回來,乖乖地坐下。
還是這張凳子,還是那張被滴了墨汁的白紙。
剛喝完藥,唐婉若的咳嗽稍微好了一些,沒有那麽嚴重了。可是,聲音還是沙啞,此時講話沒有以往那樣的溫婉動聽。
陳炎君也坐下,示意蘇子絡坐在他麵前,問:“今日朕來,是有事想與蘇神醫請教。”
“陛下如果是問先帝的事情,草民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蘇子絡答道。
陳炎君搖頭:“非也,朕即位三餘載,凡遇事難以有人商量;蘇神醫遊曆四方,想必見多識廣,此事,朕想聽聽蘇神醫之意見。”
他這讓讓蘇子絡受寵若驚。
但他眉眼上挑,略帶挑釁地看著陳炎君:“陛下人中之龍,是天子,是什麽事竟然需要我一介草民的意見?”
陳炎君麵上有些沉重,蘇子絡瞧了眼在一旁懵懂坐著的唐婉若,又笑問:“此事唐姑娘也在這裏,難道陛下不避諱?”
“此事與她有關。”
“與唐姑娘有關,”蘇子絡道,心中明了,更是一笑,“那是朝中大臣勾結反賊的事情了?”
能讓陳炎君在意而且困惑的事情,蘇子絡想也隻有先帝和皇家手足離奇亡故的事了。但,又和唐婉若有關,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朝堂大臣謀逆弑君的事情人盡皆知,也就隻有這一樣了。
“不錯,”陳炎君道,他雖說和唐婉若有關,且自始至終沒有瞧過她一眼,隻讓她一個人坐在旁邊聽著,說,“那日地牢,逆賊招供,言明是要計劃殺朕,亦承認朕之兄弟皆為他們所殺。”
蘇子絡點頭:“嗯,這不是很好嗎?真相大白,陛下也不用費那麽多心情去查證?”
“然,朕有一事不明。”陳炎君說。
關於皇家骨肉三年內一個個接連死去,包括他自己也差點入了鬼門關。但是,這究竟是為什麽,這個敬亭軒要對所有皇族的血脈下毒手?
他們的目標是炎國皇族陳氏的話,那他們都死了,這大炎的江山誰來坐鎮?他們到底是想殺皇帝,還是另有所圖?
這就是陳炎君沒想明白的地方。
“朕乃覆帝(先皇)尚留人世之最後的皇子,他們欲殺朕,意欲為何?”他不解,“若是謀反篡位,皇家皆死,當今天下太平,何人又有此番勢力能夠即刻登上皇位?”
他的疑惑不無道理。如果當今藏著隱藏的勢力要來謀反,但現在不是戰亂的時候,不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年代。他已經是最後一位皇子,膝下尚且沒有嗬護律法的繼承人,而且天下百姓民之向往,朝臣對他也是忠心耿耿,誰能夠在殺了他後立刻讓整個炎國的風向突變,擁護他成為新的皇帝?
所以,他們是要推翻炎國陳家的天下?這個論點,好像立不住腳。
那麽,陳炎君就更疑惑了。如果不是想要顛覆陳家皇族,那麽,他們要這樣弑殺皇族又有什麽意義?
蘇子絡瞧著他,陳炎君眼神明朗,他看著漸漸地就笑了。
哈哈大笑。
陳炎君疑惑:“蘇神醫為何如此大笑?”
蘇子絡稍稍搖頭,收起笑道:“陛下,草民笑您英明神武,卻糊塗一時;敬亭軒這樣的阻止,草民在民間從沒有聽說過。這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越是神秘就越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做事。”
“而且,陛下剛才,說錯了一件事。”他道。
在天子麵前直言他說錯了話,按律法來說,被當場砍頭都不為過。
但是,一來他是神醫他不怕死;二來,他碰上的是陳炎君。所以他這樣無視君臣之禮的言詞沒有讓任何事情發生。
隻是讓陳炎君有些困惑。
“陛下若是去了,這大炎的天,就真的無人繼承了嗎?”蘇子絡神秘叵測地笑道。
陳炎君眨了下眼睛,眼神漸漸變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你是說九親王?”
他說的沒錯,他死了炎國的皇族裏的確還是有一位。但九親王不是皇家嫡係,帝位傳嫡,無嫡才傳兄弟。所以,如果陳炎君死了,九親王是可以繼承這炎國的天下!
“九親王不會這樣做。”陳炎君斷然篤定。
“他乃朕之皇叔。”
也是他現在餘下的唯一的一個親人。
蘇子絡看著他聳聳肩。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十有八九是那位九親王幹的。首先,他不過是一個遊走天下的大夫,又不是朝廷的官員,也不是皇親國戚,他不過以一個看熱鬧的身份來看待這件事。其次,皇家爭權奪利的事情自古有之,就算九親王真的有篡位的心思他也覺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