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暖風似陽
牛將軍跟隨陛下和白大將軍入帳,副官沒有出來傳令,軍中所有人一應跪著,誰也不敢起來。
隨軍的大夫也不例外。
唐婉若本來穿的就略顯單薄,此時還要跪在這裏,已經快接近她能忍受的極限了。
啊,她多麽想念之前在宮外那個小宅子裏自由自在地生活啊!
唐婉若沉浸在回憶裏,一時竟然忘記了寒冷。
“唐大夫,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副官馬上就出來了。”李大夫在一旁和她說著,也是暗中鼓勵,根據以往經驗,這種時候不會讓軍中的將士跪太久。
唐婉若感激地朝他笑了笑,果不其然,副官就出來了,傳令:“營中一切人等,皆各自回崗操練待命!”
人群散去,他們這些大夫也得以鬆一口氣。
然而,副官卻向他們這邊走來。
“唐大夫,將軍請您入帳!”副官說。
今日陳炎君和白賦久來不僅僅是“慰問”來的,更是帶了朝中新撥付的幹柴。新的柴火送到,軍中這“無暖過冬”的苦日子就要結束了。
唐婉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感動的差點哭了出來。
此時,她站在牛將軍的軍帳內下方。上麵,陳炎軍坐在將軍椅上,正盯著她。
“唐大人,聽白大將軍言你將牛將軍的舊疾治的很好。“
陳炎君這一開口唐婉若就是一個哆嗦。
“稟陛下,民婦隻是盡了自己所能替牛將軍恢複健康。“唐婉若說。
她此刻跪在地上,雖然帳中的火盆已經生氣,可是地上依舊是那麽涼。
陳炎君的目光從她被凍得紫紅的雙手掃過,說:“唐大人軍中辛苦,回去朕讓白狄送一份獎賞,你可有想要之物?“
此時陳炎君看著她,白大將軍看著她,連牛金洪也轉過身子看著她。
在他們一眾人的注視下,唐婉若覺得一陣尷尬。
嗬嗬一笑。
陛下,如果我說要幾床新被褥和厚棉襖,會不會有傷牛將軍和白大將軍的麵子?
寒暄的客套話結束,牛金洪離開,白大將軍和陳炎君依舊把她留下。有些事情,當事人不在,就好說多了。
“唐媒人,“白大將軍還是這樣稱呼她,”剛才我和陛下看了牛將軍的傷口,比之前好很多,這到底是什麽原因,你弄清楚沒有?“
白賦久這樣問,唐婉若覺得很為難。
“白大將軍,民婦並沒有弄清楚,隻是遇寒遇冷傷口愈合的就會好很多,於是就順著這個路子治下去了。“唐婉若無奈地攤手,但想起那個柴火,現在點燃著並沒有聞到什麽氣味,伸出鼻子又嗅了嗅。
她看了看跟前的桌上,一壺茶正擺在這裏。她拿起茶壺,走到火盆前就是一澆。
“唐媒人!“白大將軍驚訝怒斥,”你這在做什麽!“
剛才事發突然,他和陳炎君都沒想到唐婉若會這麽做。
火已經被澆滅,此時也飄起了煙,但沒有聞到任何味道。
唐婉若突然被嚇到了。
“你這到底在做什麽!“白賦久怒斥。
“大將軍,”唐婉若回過頭,臉上的表情還是懵的,愣愣地說,“不一樣,和之前的柴不一樣。”
她剛才驚詫之餘,終於想起來為什麽之前聞到那個味道感覺奇怪了。因為朝廷的物資都有嚴格的規定,而對於拿來燒取暖的幹柴,也從來沒人會拿帶香味的昂貴的木頭來做。
唐婉若從袖中拿出私藏的那一小跟被雪打濕的柴:“這是之前被雪水浸濕的柴,民婦能拿性命擔保,絕對和今日送來的幹柴不一樣。”
唐婉若拿性命擔保:“此木帶有異香,民婦正打算拿著去找蘇先生詢問,或許能解開軍中將士久病不愈的怪現象!”
陳炎君拿過這根柴,在鼻尖聞了聞,說出的話讓唐婉若當場就無語了。
“唐大人,”陳炎君道,“你從未拿自身性命當回事,此刻和足以拿其擔保?”(你不是一直不怕死,根本就不顧及自己的性命麽?你現在拿命來給朕做擔保?)
好吧,陳炎君就是這個意思。他指著她,說:“人之做擔保需有誠意。唐大人若要做擔保,也當用那件足以令爾投湖的衣裳,較之爾之性命,可信多了。“
有了新柴,給牛金洪換藥就方便多了。軍帳中沒有那麽冷,也不用擔心把牛將軍再治出其他什麽病來。
唐婉若給他換了藥,剛出門就遇到了白大將軍身邊隨性的將士。唐婉若沒見過他,但他認得唐婉若,對她說:“將軍請您過去一趟!”
軍中帳內。
“白大將軍。”唐婉若應一聲,掀簾走入,看到卻是陳炎君。
“陛下?”唐婉若好奇地叫了一聲。陳炎君聞聲轉頭,見是她來,嘴角輕勾一笑。
“唐大人,”他說,順勢走下來,“此時現在無人,無需拘謹。”
他走近一步,唐婉若就不自覺地往後退一步。陳炎君微微蹙眉,又向前一步。唐婉若又後退一步。
“唐大人!”陳炎君一聲清脆地厲嗬,逼的她立刻抬頭。
他看著她微微失措地樣子,問道:“朕可是很讓人害怕?”
“陛下天子真龍,凡人當然害怕!”唐婉若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胡話了。
“此番軍中之事,委屈唐大人,”陳炎君道,“你,在這一切可還好?軍中作息習性可還習慣?”
唐婉若更是錯愕,正在仔細思考之際,隻覺手上一暖,陳炎君將自己隨身的暖湯爐放在了她的手上。
“陛下?“唐婉若不解。
“待此番異常過去,蘇子絡來軍中,朕便立即將你官複原職。”陳炎君承諾。
天子的承諾從不會輕!
唐婉若癡癡地看著他,此番這樣溫柔倒和相公無異了……
不對!唐婉若,你明知道相公早已經不在人世,怎麽還可以這樣臆想陛下?
她當著陳炎君的麵猛地抬手敲著自己的頭,這個樣子也頗為古怪,在陳炎君看起來宛若癡呆瘋傻。
“你這在做何?”陳炎君奇怪地看著她,“若要自殘,朕可讓白狄幫你。”
“不不不,不用幫助,多謝陛下!”唐婉若趕忙拒絕,連著又退後幾步,一不留神那個暖湯爐就跌到了地上。
哐當一聲,裏麵的暖湯撒了一地……
一地的尷尬。
小兵把地上的暖湯處理好,又重新灌了一壺,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桌上。唐婉若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聲不吭地看著地麵。
陳炎君坐在上麵,不知是慍是惱。她有些不懂,不是白大將軍叫她來嗎?那白大將軍人呢?
唐婉若這才抬起頭,那些進來處理這些事情的小兵已經離開。
“唐大人到軍營後,膽子好像小了不少。”陳炎君道。
唐婉若看著他,跪下:“陛下,白大將軍喚民婦前來,不知白大將軍和陛下有何事?”
“不是白賦久,是朕差人叫你,”陳炎君道,目光又掃過她放在地上的手,“生了凍瘡還放地上不冷?你是個大夫,怎的如此不會找看自己身體”
唐婉若驚詫地收起手,看到手上這幾天被凍出來的幾塊紅紫的凍瘡,默默看著陛下。
他一直注意到了自己的手?
唐婉若不覺地把自己的手往袖子裏縮了縮。說實話,手被凍傷這種事她自己也沒太在意,被他這麽一說倒覺得挺不好意思。
暖湯爐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唐婉若看著這樣東西,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是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這樣?
有一點感動,卻又不敢去感動。
陳炎君就站在她跟前,她跪坐在地上看著他發呆,陳炎君伸手拉她起來:“你總是這樣坐地上,手已經凍成這樣,還想其他地方也凍出傷?”
“地上不冷?”
此時不管陳炎君說什麽,唐婉若都好像聽不見似的。
她驚訝的表情沒有變,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此時竟然看出了一絲暖意。
這,可能是個假皇上!
唐婉若瞬間就下了這個推論。今天這樣關心下屬的陛下,絕對不正常!
嗯,一定是假的!
然而陳炎君放開她,轉身走回桌邊,此時未束發的他如墨的長發傾倒而下,披在身後,氣韻如玉。他摸著桌前的軍事地形圖,緩緩而道:“軍中條件艱苦,不比宮中,你放心,等蘇子絡答應來到軍營,朕定將第一時間將你調回京城,官複原職。”
啊,承諾永遠都這麽好聽!
可是……
唐婉若問:“陛下,蘇先生要是一直不來軍營怎麽辦?”她此時抱著暖湯壺,手中暖暖的,但不意味著心裏也是暖暖的。
因為她知道,蘇子絡是絕對不會要進軍營!
所以,陛下,你這句承諾真的是說真的嗎?她此時看著陳嚴俊,都有點欲哭無淚了。
可是陳炎君卻胸有成竹,側臉轉身,明亮又睿智的眼眸看著她似乎閃耀著某種內心深處的光芒。
“他會來的,”他篤定,“但,要看唐大人如何說服這位神醫了。”
一連幾天,在軍中來來回回,唐婉若終於明白那日陛下為何要這樣說了。
因為白大將軍從中調和,雖然軍令嚴明,但是她還是離開了軍營。
此刻,她已和陛下一起,坐上了回京城的馬車。
陛下應允她離開,也不過是是要她說服蘇子絡,去營中治療這些久傷不愈的將士。說白了,也隻是利用她而已。